第27节

战神不可置信地看着巫山神女,良久才道:“是,我为了耍你,三番四次把自己搭进去。为了耍你,不惜以法相渡你自毁修为。瑶姬殿下真的是金尊玉贵,为了够格耍你,我付出了如许代价。殿下坐庄,一盘在下就已输的精光。若论手段,瑶姬殿下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话字字落在她的心头,字字如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瑶姬心头火起,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好,好得很。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你偷偷养着腾蛇,当初却还能被困在那鲛人的记忆里,装的可真像。我当真被你骗到了。”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勾陈乃五方守护神,各属木、火、金、水、土五灵,而腾蛇被称作虚诈之神,实是因为它可以直通神族梦境,出入其元神,若腾蛇在,他们断不会在那玉璜中困那么久。

蚩尤哼笑了一声,道:“那时候小红根本未醒,如何能助我们破那幻境。”

瑶姬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盯着他,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腾蛇的事?”

蚩尤深深看着她,道:“说到底此事于你我之事无碍。瑶姬,我虽然很喜欢你,生死之际也愿意替你去死,但我的生命不能只用来喜欢你。你是南庭皇族中人,也当知为君者有其需要背负的责任。小红的生死关系着九黎的兴衰,我不敢贸然向旁人泄露。”

腾蛇之于九黎就如同朱雀之于南方,腾蛇是九黎的图腾,小红是九黎族长蚩尤的守护神。神兽守护一方土地,其生死亦关乎家国族群的命运。轩辕黄帝正是斩杀了腾蛇,才敢放心招降九黎。

因守护神一死,那片土地便成了天弃之地。在这片土地之上的黎民,失了天佑,自然容易招安。

而听了蚩尤这番话,瑶姬似明白了什么。在北海之时,他们互为依仗唯有彼此,那样的境地也确实容易催生出互为归属的亲密感来,然而出了北海回到了各自的位子,他们却有着各自不同的责任需要背负。

北海之行,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因了天时地利,诞生了一场名为爱情的错觉。

瑶姬以全新的目光审视着她和蚩尤之间的关系,心下略有些怅然。

蚩尤抬头看着她,道:“你怀疑我故布疑阵耍你,我倒要问一句,我如此大费周章故布疑阵耍你有什么好处?”

恍惚间似乎也曾有人这样问过她:“你当我亲你是在耍你吗?耍你有什么好玩的。”

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的自己听了这话,心中有东西破土而出,便只呆呆坐着被那小混蛋轻薄。

她想到这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似有大雪骤降,雪亮一片。

蚩尤却自顾自按着瑶姬的思路分析下去:“我故布疑阵,自然是有所图谋。然而纵观这段时间来,要说图谋了什么,也不过一个巫山神女罢了。”

他说完便老神在在看着她。

瑶姬脸色却诡异极了,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她当即化出赤霄神剑来,熟练地把神剑架在蚩尤的脖颈上,恶狠狠道:“你再这样不正经,我就不客气了。”

到了这步田地,蚩尤反而放松了心情。他笑笑道:“原来先前还算客气,那我倒想领教一番不客气的手段。”

瑶姬深吸了口气,道:“我只问你……当年,你我为什么决裂?”

她方才又想起了从前,再看眼下情形,只觉扑面而来都是涩意。她一人煎熬,一人不愿放弃的,是关于他们从前的记忆。却偏偏这个人,直到此时,还如此无动于衷。

蚩尤的眼神带了惊诧,他原本以为瑶姬全部想起来了,未成想最关键的一点至今未记起。然而瑶姬如今直盯着他这般问起,他不由便移开了目光。

这事的起因,他实在不方便开口。

瑶姬脸色不大好,狐疑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嘴巴动了动,似乎不想再忍耐。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蚩尤的人生里,很少有逃避什么的时候,这回犹豫了片刻,方道:“因为我那时候想让你怀个孩子。”

这话一出口,瑶姬是大大吓了一跳。

“什么?!”她的脸色当真十分精彩,蚩尤看着她,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

“你……你胡说。我怎么会同你……”

“我不过是想而已,还未做什么。你已经要同我决裂了。”蚩尤看着她继续解释道。

瑶姬闻言思索片刻却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我那时候同你感情不错,不会为了这点事就要同你决裂。”

就她记起的那些,她就已经看得出两人那时候感情是真的不错。与世隔绝的山林中,只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彼此陪伴打闹,绝不会为了这点事就要闹决裂。

蚩尤愣了愣,过了许久才艰难道:“我那时想你怀个孩子,是想着你复生之时当作祭品用。因你复生那个禁术,需要献祭逝者身体的一部分。”

这回轮到瑶姬愣住了,她仔细看着蚩尤,看着他艰难地说出这些话。

两人都不说话,弱水流深,兀自静悄悄自他们头顶流过,如同千年万年来它一直做的那样。

瑶姬看着他,一瞬不瞬看着他,最后却摇了摇头。

“如你方才所言,如果只是一个想法,我……我虽不会接受这样的想法,但也没有非要决裂的地步。”

蚩尤眉头一剔,道:“你说什么?”

瑶姬看着他道:“我说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我不会同你决裂,最多揍你一顿就是了。”

“那你当初发那么大的脾气,死活要同我决裂……”

瑶姬抿了抿唇,道:“我记不起来当时怎么想的,但是以我对自己的了解,若真喜欢一个人,不会为了这样没首没尾的事决裂,更可能是借题发挥。那时还有没有发生其他什么事?”

蚩尤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瑶姬心下又觉怅然又觉可笑,明明她也是当事者,这一刻却仿佛是一个无关的旁人,站在恩怨之外,看着他回想过往情仇。

蚩尤良久才道:“要说我得罪你,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一条。”

瑶姬定定看了看他,道:“看来你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事到如今,瑶姬反而想要发笑。他二人枉为当事者,却连当年决裂的真相都不知。她想问一问那个山林之中的白衣少女,当时当地,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她那样彻底地同唯一相伴之人决裂。

她瞅了一眼一直打着赤膊的蚩尤,忽然别开了头问道:“腾蛇竟然藏在你体内,如今它元神醒了,你预备如何?”

问出口后,她又道:“是了,这是机密之事,自然不该告诉我这样的外人。”

蚩尤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叹道:“你就非得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

瑶姬把目光移回他脸上,只停在他双目之间,皮笑肉不笑道:“我如何阴阳怪气了,还请少君示下?”

蚩尤往前走了一步,战神独有的攻击性瞬间侵入巫山神女的气息之中,他伸出手捏了瑶姬的脸颊,道:“这样笑全浮在面上,实在难看。”

瑶姬伸出手欲拍开他作妖的手,却见蚩尤在她动手前一刻松了手。

他放过了她的脸,却忽然侵身拥住了她。

“瑶姬,当年之事我本来觉得你我都有错,但我这头错处大一些故而一直对往事讳莫如深。但今日你既然说另有别情,那我倒要看看,真相是什么。”

他的话落在瑶姬耳边,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一道白光自蚩尤体内发出,包裹住了他们两个。

这一回瑶姬和蚩尤是落在树上。

遒劲的老树枝干托着他们,他们同日光一起,降在这世外的山野中。

拨开树叶往下一看,瑶姬不由红了脸。

少年盘坐着以手中石子摆着阵法,少女枕在他的腿上,正自顾自往上抛扔着青枣,待枣子落下,她又用嘴去接。

然而这一回刚咬上枣子,却有不要脸的小贼来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那人低着头,含住了她嘴上半颗青枣。

却吃了一半还不够,还要追着讨那剩下的一半。

瑶姬坐在树上,不知道目光该落在哪里。

蚩尤看看地上的动静又看看身旁的瑶姬,笑道:“山野之地,年少轻狂,自然孟浪一些。”

瑶姬斜了他一眼,道:“是小红把你我送到这里来的?”

蚩尤看着下头的动静,嘴边带了一抹笑道:“说什么你我,明明是我们。”

瑶姬也随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道:“当时……当时……就这么天天腻歪着吗?”

蚩尤转过头来看着她,道:“不然还能如何?外头正打的热闹,我们便只能在这里避一避。这里只我们两个,少不得便腻歪一些。”

“那有没有……”

瑶姬吞吞吐吐脸颊烧着,蚩尤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有没有什么?”

被问的人诡异地沉默了。

底下那两人却还在缠绵着,瑶姬还是头一回站在这种角度看旁人亲热,然而想到那人是自己,心中却又有一阵别扭。

少女娇嫩纤弱,那人明明是虎狼之势,动作却是轻柔,只那股向外逼张的气势,倒像是护食的老虎。

瑶姬看着看着越发觉得不对劲,忙撇开了眼。

底下这架势,竟似要上演活春|宫。

然而撇开的目光马上却被另一束目光捉住,那人眼中还带着揶揄,道:“瑶姬,你那会儿可是坦率的可爱。”

瑶姬“哼”了一声,又觉出不对劲来。她低头看了一眼,道:“你在用元气替我固魂?”

山鬼寿数长短不一,气数差一点的不过匆匆十几载便化山间云烟了,若干年后若有运数和机缘,或可重新化形。瑶姬化成的这个山鬼,本也不过十几载的命数,幸而那时候蚩尤常常逮着些机会渡她些元气,好让她撑下去。

果真那两人胡闹一番便分开了,年轻的战神重又直起了身,少女懒骨头似的躺着,长发蜿蜒一地,她嘴上水津津,道:“你这人怎么那么烦,把我费了心血编的发髻都弄散了,害我还要重新绾发。”

战神手上拈了她一缕发,低头看着她道:“你嫌麻烦那我来帮你束发。”

少女一把抓过自己的头发,坐起来道:“你?还是省省吧。拿刀拿剑你还行,拿梳子你可不行。我还是自己弄吧。”

说着懒懒站起身来,稍稍抿了抿发,便往外走去。

瑶姬看了重又拿着石子布阵的战神一眼,忙掠下树跟着少女走了。

少女到了溪边,散了头发垂首看着溪中的自己梳发。

“竟然觉得自己面目清晰了些。”她边梳着发,边看着自己缓缓道:“战神的元气确实好用。”

山鬼散形也不是一夕之事,往往是从面容模糊开始,渐渐至身形透明,终有一日化为烟云。

火色的狰在溪水的另一头跑来,几个错身便到了那少女脚边。

“小红,你说怎么办?原以为同他玩乐十几年,到时候我化云他当他的战神彼此都各不相干,如今他倒是跟我耗了这么多年,竟让我生出唯恐情多累美人的惶恐来。”

狰纵然是异兽,却还未开启灵智化为人形,虽有几分机灵,却到底不懂人心幽微,便只绕着她转了一圈便蹲了下来,把脑袋搁在她的脚背上。

“常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原是天地失色的人物,也不知同我困在这里做什么?当初我已害了他失了一次天帝之位,这一回外面也该打的差不多了,他这时出去,怎么着也能坐一坐那个位子。”

少女说着这些,笑容明媚了起来。她见他时常拿石子排兵布阵,心知他心中不是不遗憾的,想着他当年在南庭学的那一切,若是折堕山野,未免可惜。

狰抖了抖耳朵,一脸无辜看着她。

少女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道:“我欠他的已经太多了,怎么着也该还回去一点,你说是不是?我总要成全他一回。”

她已殒命,原只想着在最后的日子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对于明天对于未来,早已没了想法。但蚩尤不一样,他还可以有更好的日子。

说着她又叹:“至于阿天,他以命践诺,我却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最后若同他一样神魂散于天地,倒也算殊途同归,若如此,也算得上是陪他一起守诺。”

瑶姬同蚩尤站在她的身后,看她低头温柔地同那猛兽说着悄悄话,只觉得少女白的发光的身形渐渐折进了无边无际的阳光里。

她当年原是那样想的。

那样洒脱,那样自我,那样……无情。

蚩尤看了一眼瑶姬,冷笑一声,道:“唯恐情深累美人?我竟不知当年你这样婉转深情。”

这话里的讽意却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

说什么亏欠,说什么成全,原来当年之事,在她心里,不过是一场玩闹。

若是愿意同他这样玩闹,也是出于成全之意,那就真的是情何以堪了。

蚩尤脸色越想越难看。

他看着瑶姬,道:“原来那么久以前,我千方百计要你活下去,你却只想着求死。”她只愿意陪他玩闹一场,却愿意陪着刑天神魂散于天地。

他当了真的事,于她不过是末日寻欢。

她不愿为他而活下去,却愿为刑天而永远死去。

当真好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郁达夫《钓台题壁》

想写渣而不自知的瑶姬,嘻嘻。

第68章

瑶姬一人躺在榻上叹气。

那日后来蚩尤冷着脸走了, 到如今两人都还未好好说上话。

昨日在天宫玉帝为除四凶特设的庆功宴上,蚩尤仍旧板着个死人脸,她同他搭话, 他不理不睬, 她便有些泄气。

“如今四凶已除,海晏河清,三界一片祥和。这多亏了战神, 蚩尤,你可有什么心愿, 说出来, 朕能做到定然应允。”玉帝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当众作下承诺。

瑶姬看了看蚩尤, 紧张地咬住了杯沿。

她是知道蚩尤和玉帝之间的协议的,若蚩尤真能除了余下三凶, 玉帝便答应同意让刑天复活。

然而这一回,蚩尤上前却回道:“启禀陛下, 小神暂时无所求, 待有所求了, 必会告知陛下。”

玉帝便拈了拈他那山羊胡须, 从容笑道:“那行,朕这里先给你记下了,你想起来再告诉朕, 今日有众仙家为你作证, 朕定然不会反悔。”

瑶姬抬起眼来直直看着蚩尤,看着他目不斜视从容走到自己的位子,至始至终不曾给过她一个眼神,不由心中一哂, 抬了头一饮而尽了杯中酒。

瑶姬一直把复活刑天当做自己责无旁贷之事,玉帝那里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她都要做这桩事。然而之前蚩尤同她说他已经获得了玉帝的许可,只要他杀了三凶。她当时虽口头阻了阻,但那是担心他的安危,最后还反被他说服认可了这桩事。然而如今风波已过,事到临头,他倒反而反悔了。

这一刻她心中便生出一份被辜负的委屈来。

然而这桩事,从始至终,本就是她一人的执拗。

瑶姬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玉见瑶姬一个人长吁短叹,便拨了珠帘走了进来道:“殿下,这是云梦泽水君送来的荔枝,说是外出带回来的手信,让您尝一尝。”

云泽同她这个邻居做的十分和睦,他在外头走动时,常带回些手信来孝敬瑶姬,是个十分得趣之人。

瑶姬转头看着小玉端至眼前那一盘红红的果子,便伸手拿了一颗。只见那果子外头的壳粗糙肥厚,上头还有一个个小红疙瘩,但一用力剥去那壳,里头是晶润莹白香汁四溢的果肉,轻咬一口便觉口齿生津鲜美异常,瑶姬一直觉得其味美比之西王母的蟠桃也不遑多让。

这是她十分喜爱吃的水果,也吃过好几回,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吃了一颗,却不想吃第二颗了。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吃了却觉得不得劲。

小玉见瑶姬兴致不大高的样子,便把荔枝端到一旁的小几上。

瑶姬的目光落在那盘荔枝上,心思却不知神游到何方。小玉见此,心下微微一叹,帮着瑶姬整理了散在一旁的几本凡间传奇。

“殿下这些可都看完了?是不是需要奴婢再自凡间淘几本回来?”

瑶姬闻言回过神来,看到了最上头那本《战神艳史》,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时在树上看到的画面。

战神同山鬼纠缠在一起,寂寂山林中冉冉升起红尘。

瑶姬想着这些,脸上一阵热。

“这些我还没有看完,你不要动。”瑶姬喊住小玉,小玉便放下手中的书,行了礼,退下了。

瑶姬伸出手,那话本子自动自发飞到了她的手上,她轻轻点着封皮上那几个字,心中不由有了决断。

她放下了这传奇话本,出了自家洞府,驾了云奔赴天宫而去。

去了天宫才知道战神去训练十万天河水师去了。因了上古那场大水,天庭便一直很重视水师操练,每五百年便要举行一场大型演练,此事一直是由战神亲自负责。

瑶姬到达之时,便见天河边围了许许多多仙娥童子。她探头一看,便见浩浩汤汤的天河中,有白衣的神女轻扬衣袖,天河无风而起巨浪,团团围住水师。

那是天河神女白水素女,她是西王母的大弟子,瑶姬当初在昆仑休养之时,同她也常常打交道。

“她这是在做什么?”瑶姬问一旁的仙娥。

那仙娥道:“素女姐姐正在帮水师训练啊。”

瑶姬拖长了调“哦”了一声。

踩在浪头上的蚩尤看着水师在天河中浮沉,一脸沉毅。瑶姬笑道:“这么点水花,怕是云梦泽的虾兵蟹将都不够看,如何训练出天庭需要的水师呢?”

她这话说出口,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被该听到的人听到。

蚩尤转过头来便触到了瑶姬似笑非笑的眼神。

瑶姬上前道:“战神若不嫌弃小神,小神这里倒是可以陪大伙操练操练。”

蚩尤不置可否,瑶姬心里头是一阵猛窜上来的火,面上却是微微一笑,便见天河里头分出一脉水流托住了她。

瑶姬站在水上,根本无需如何动作,便见天河分作九道,向着水师冲去。那九道水流来势汹汹,又一直不停变换着角度方向,如同九条白龙,在天宫上头飞舞。

有术法不济者,早早便被水流冲出了天河,而心神涣散者,亦失了章法,仓促躲避。蚩尤手中化出一道绳索,向着空中轻轻一扬,便见那绳索冲向了那九道水柱,那绳索遇到了天河之水,竟似遇到了有形之物,把四处肆虐的九道支流捆到了一处。

九道水流被捆着重新按回到了天河之中,天河继续浩浩汤汤奔流而去。瑶姬见此抿了抿唇,待再要斗法,却见战神冷声喝道:“十万水师如今正在操练,天河可不是巫山神女可以玩闹的地方。”

“玩闹”二字,不知有意无意,竟然说的格外重一些。

瑶姬心知这回是她自己不够持重了,然而她心里却是有股子意气,不发不行,便假意拱了拱手道:“瑶姬造次了。”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幸好巫山神女狷介之名早有耳闻,见此情形的众仙也只心中叹一句果真如此,倒也不多说什么。

蚩尤训练完水师回了自己的战神殿,便见瑶姬跪坐在席子上,面前摆了棋局,手上拈了颗白子,然而她对面却是空无一人,看样子似乎是双手互搏,自己同自己下棋。此时她正转了头看过来,瑶姬白衣黑发,浑身素的可以,然而观其沉定的气势,却犹如一身戎装的女将军。

“我等战神等了有些时候了。”瑶姬便说着,便把手中白子扔进了一旁的棋奁里。

蚩尤走过去,看着她道:“你等我做什么?我如今可没心思同你玩闹。”

这已是他第二回 说到“玩闹”这个词了。

瑶姬顿了顿,直接道:“你这人怎么如此小气,一句玩闹便记了那么久,还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好没意思。”

蚩尤看了她一眼,冷道:“我一个司战的神,只会打打杀杀,本来就无趣得很。殿下既然知道,何必来自讨没趣呢。”

瑶姬来之前也做了心理准备,知道这回他怕是不能一下子消气,便又好脾气道:“小红既然能化形了,九黎大约便又能恢复昔日繁盛。不若过些时候我们去九黎看看吧。”

蚩尤道:“九黎穷山恶水,毒物又多,殿下金尊玉贵,实在不适合以身涉险。”

瑶姬赖皮地笑道:“这不是有你保护我嘛。”

蚩尤深深看她一眼,生硬道:“小神神力有限,只怕护不住殿下。”

瑶姬叹了一口气,道:“你非得这样跟我说话吗?”

蚩尤道:“这样说话是怎样说话?我又不是刑天,同殿下你有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情谊,说话做事可以不见外。”

瑶姬道:“你生我的气就生我的气,但你我之事跟刑天有什么关系,你犯不着跟刑天过不去。”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刑天对我一直待以公主之礼,从小到大,对我无礼的只你一人而已。”

蚩尤嗤笑了一声,道:“殿下从前怪我对你无礼,如今我对你有礼了,怎么反而又是我的错了?”

瑶姬气道:“你对我有礼还是无礼,从始至终都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不要攀扯上别人!刑天可没有哪里对你不起。”

蚩尤便想着她是为了昨日庆功宴上之事而来,只盯着她道:“我道为何今日瑶姬殿下登门拜访还耐心十足等了这许久,原来是为了刑天来做说客的。”

瑶姬被他盯的火起,道:“蚩尤,你要跟我算账,怎么着都行,但你跟刑天较的哪门子劲?要说辜负你的,也只我一个,你莫要牵连无辜。再说,你当初不也说了,让刑天复活,不止是我的心愿,也是你的。你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蚩尤沉吟片刻,道:“你是让我去跟玉帝说,允许刑天复活?”

瑶姬笑了一声,道:“此事玉帝答不答应,于我都无碍。我只是要你一句话,届时需要金灵之力,你可不要再临时反悔。”

自冯夷处拿来的《河图》连着先前的《洛书》如今都交予了绣虎仙君,让他帮着参详其中奥义。而届时要借助五灵的力量,势必需要拥有金灵之力的蚩尤的帮助。瑶姬担心他意气用事,不愿出手相助。

她巴巴来此,果真是为了此事。

蚩尤心中暗笑自己看不穿,嘴上却不松口,他紧紧盯着瑶姬,道:“被欺骗的滋味,是不是不好受?”

瑶姬一愣,道:“你……”

蚩尤道:“我不过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你父皇从前教导我,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你看我是不是学的很不错。”

瑶姬气道:“好好好,你把从我父皇那里学来的东西用在我身上,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战神笑了笑,道:“雷神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想他也不会无事劈我。”

瑶姬盯着他,道:“那你要如何才肯让这事真正过去?”

蚩尤道:“真正过去……殿下说的轻巧,你长在深宫,自来是玩弄人心的高手,玩腻了就丢开手去,自会有一波波人前赴后继为你生为你死。只可惜前车之鉴摆在眼前,我竟是看不穿。”

瑶姬只觉手脚冰凉,道:“你原来一直是这么想我的?”

蚩尤看着她,道:“当年我觉得同你在一起那么开心,却不知你心里打的是那样的主意。如今我是真的不敢说能看清殿下你了。”

瑶姬后退了一步,道:“我知道了。我原来觉得今次既然是我理亏,少不得要放下公主架子,去哄一哄战神。看来是我想错了。”

她说着便转身飞快走出了战神殿。

第69章

自有人向玉帝王母禀了瑶姬在水师操练之时捣乱的事, 幸好蚩尤阻止的快,瑶姬收手也算及时,总算没出大的差错。

“看样子她同战神之间, 是起了龃龉。”西王母闻听了此事, 不由失笑。

西王母这里一笑置之,玉帝那边却是多问了几句。

然而瑶姬在天宫的表现一直算不得是一个本分的神女,玉帝多问的几句也主要表现为多关怀了水师训练之事, 至于瑶姬所为,明面上不过一时贪玩, 亦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当不得玉帝降旨责罚。

罚不得瑶姬,便只能赏一赏有功之人, 如此方才显出天帝的气度与立场来。

素女助蚩尤训练水师有功,玉帝赏了一枚出自上清境的仙果, 一时惹得众仙子十分艳羡。然而素女从前跟在西王母身边,早已见惯了天地之间的宝物, 上前谢恩的时候便十分从容淡定, 端的是上仙气度。

凌霄殿里和乐融融, 瑶姬在巫山却是意难平。

她从前在南庭, 大部分时候都能做到随遇而安,不过分强求,然而这一回, 面对的是蚩尤的怒气, 她便显出那牛脾气来。

他不是无关紧要的旁人,他们之间不可能轻易揭过,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瑶姬在庭中舞起了剑,心随意转, 那剑气势如虹,上可斩蛟龙,下可断黄泉,瑶姬舞的又美又悍,直把小玉唬的呆住了。

直到洛神的鼓掌声“啪啪”传来,让瑶姬自那股剑意中挣脱出来。

“是谁得罪我们瑶姬殿下了,这剑意可是有大杀四方之勇。”宓妃揶揄道。

瑶姬收了剑道:“宓妃姐姐是专程来笑我的?”

宓妃便依言露了个笑脸,道:“可不是?据说今日你在天宫同战神对上了,我可不得要过来关心慰问一番。”

瑶姬“哼”了一声道:“天宫里闲人可真多,这种闲话也传。”

宓妃伸出修长的手指摇了摇,道:“这可不是什么闲话,玉帝在凌霄宝殿里可是过问了的。”

瑶姬秀眉一轩,道:“天帝日理万机,这等琐事也特意过问,当真仔细。”

宓妃仔细端详了她片刻,道:“瑶姬,我看你心浮气躁得很啊。”

瑶姬闻此一愣,眉眼耷拉下来,软趴趴道:“宓妃姐姐,我同蚩尤吵了一架,如今正气着。”

宓妃笑了笑,问道:“你气什么?”

瑶姬把到了嘴边的发丝拿小拇指勾到耳后,轻轻道:“我气他乱迁怒人,也气自己拿得起,放不下。十分没出息。”

宓妃拿了素色的扇子遮了口鼻,小声笑道:“瑶姬啊瑶姬,拿得起放不下的,才是感情。若能随意抛下,那便算不得是真情了。”

瑶姬闻言却大不赞同道:“我看他就潇洒得很,同我吵完架又去训练那十万水师。与他相比,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实在窝囊得很。”

宓妃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原来是气他能从容应对此事?显得你的焦灼不安都成了笑话一样。”

瑶姬不置可否,宓妃却继续温柔道:“战神当了十多万年的神仙,一直以来身居高位,若没有些城府,何以立足?他不曾把心里的事明明白白摆在脸上,却并不代表他不跟你一样在此事之上消耗心神。”

见瑶姬的目光看过来,宓妃便笑了笑道:“我也是随便说说,我的那点儿经验,实在是不敢拿出来指点别人。你们之间的事,你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你喜不喜欢他,他喜不喜欢你,你总是有数的。”

瑶姬默了默,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今日宓妃姐姐来我这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宓妃定定看住她,道:“之前我们把河图洛书交给了绣虎,他同我说,他找出了塑造神魂的方法。”

此事不亚于一阵惊雷直击瑶姬心脏,她觉得自己的心尖都被震的麻了起来。

宓妃只是微笑,朝着她点了点头。

瑶姬

  • 作者:姑苏小桥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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