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瑶姬道:“现在想起来,女修在这幽都长大修炼成仙,实在了得。”

蚩尤笑了笑道:“女修若不了得,何以身显土灵之相。她之前显魔相,因她是梼杌的女儿,她母亲怀她时,只怕梼杌已经堕为魔兽。”

瑶姬张了张嘴,道:“那她何以让我来杀她的亲生父亲?”

蚩尤笑了笑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幸运,有炎帝这样疼你为你着想的父亲。梼杌之于女修,只怕仇人胜过血亲。”

瑶姬慢悠悠道:“我确实十分幸运,只是我身旁的人,倒十分不幸。”

蚩尤道:“殿下不必想太多,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到这一处结界的出口。之前你说这里也有个湖,不若带我去看看。”

瑶姬点了点头,便带着蚩尤走了之前她走过的老路。

蚩尤见到那湖泊,从岸上看过去,那湖水幽深见不到底,静水流深不见波澜。蚩尤对瑶姬道:“你这回是真看走眼了,这湖底下,有其他生灵。”

瑶姬大惊:“可是我分明探不到一丝旁的生灵的气息。”

蚩尤道:“自然探查不到,这生灵已经死了。”

瑶姬奇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蚩尤道:“因我的无间之剑在动,无间之剑是我自冥界炼出的剑,故而在阳间看不到其形,而它对死灵十分敏感,一旦靠近,便会颤动。”

瑶姬看了看他道:“若这里之前有过其他生灵的到来,我们少不得要去看一看。”

蚩尤点了点头,对她道:“劳烦殿下带我下水了。”

瑶姬便捏了诀,做了个水泡把两人裹起来,慢慢落入湖中。

那湖十分深,瑶姬带着蚩尤不知飘了多久,才到了湖底。湖底竟是别有洞天,越到湖底水流越温暖,竟似乎这里不是临近极北之地的北海,而到了南海。

瑶姬在一群珊瑚丛中,发现了一枚巨大的贝壳。

蚩尤敲了敲外壳,那贝壳便打了开来,里面躺着一名女子。衣饰华丽,却以袖蔽面。

“这是……”瑶姬正要问,然而她目光一扫,看到了她的下半身,竟是条鱼尾。

“这是名鲛人族女子,但是鲛人世居南海,如何能适应北海的气候?”

蚩尤叹了口气,道:“所以她死了。哪怕这里引了暖流来,亦不适宜她生活,因此便死在此处。”

瑶姬在四周看了看,并未发现记载这鲛人女子身份的碑,她心中有疑惑,便忍不住问了出来:“她缘何来了北海?缘何死在此处?这里既是压制梼杌的结界,难道她同梼杌有渊源?”

“传闻梼杌曾慕南海鲛人族女子,那女子不从便硬抢回了北海,很可能便是此女。若是如此,以她的尸身来牵制梼杌,便也说得通。”

“女修不是梼杌的女儿吗?那她难道是女修的母亲?”瑶姬猜测道。

“应该不是。这具尸体,很有些年份了。她死之时,女修还未出生。”

瑶姬皱了皱眉,她虽出身宫廷,但她父皇炎帝只她母后听沃一个妻子,她从前在深宫一直以为喜欢一个人,便只同那一个人生娃娃,后来出了南庭,才明白这世上大部分人却不是这样的。

她于是道:“梼杌仰慕她,哪怕她不愿意也把她硬抢回北海,却因此害死了她。这名鲛人族女子实在可怜。而她死后,梼杌又同旁人生下女修,也不知女修的母亲是不是也是被硬抢回来的。”

蚩尤看了她一眼道:“女修既然想让你杀了梼杌,只怕她母亲的下场也不见得好。梼杌在世时为恶甚多,今日不过是被我们恰好撞见这一桩。当时想除掉他的人和家族不计其数,但他十分强大,又集结了一些妖怪魔物,已是一股不小的势力,直到被北方天帝颛顼禁于幽都。”

瑶姬道:“果真祸害遗千年。只可惜了这些女子。”

蚩尤摸了摸鼻子,道:“对梼杌这样的人来说,喜欢便抢过来了,自不管那人是否愿意。甚至不用十分喜欢,兴致来了,也可以一起生娃娃。”

瑶姬忽然想到了什么,脸涨得通红,撇开脸不再看他。

于情一途还很天真的公主殿下或许还并不十分懂得这些事,但此刻她忽然反应过来只怕这样的事于蚩尤也是寻常。

蚩尤轻咳了一声,道:“殿下,这里的结界出口很可能在她身上。还烦请你在她身上检查一遍。”

瑶姬深吸一口气,道:“你让开,我试试。”

于是战神便背过身去,瑶姬忍着心烦一丝丝一寸寸翻检鲛人女尸身上的衣物,连一丝褶皱都不放过,终于被她发现她枕下的玉璜。

瑶姬伸出手去准备拿起玉璜仔细看一看,待手触到玉璜只觉手心一麻,受惊之下本能地拉住了一旁的蚩尤。

然后便是双眼一痛,直直晕了过去。

待她睁开眼,便看到了头上悬着的巨大夜明珠。

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光柔柔打在垂下来的鲛绡上,越加显得轻盈若水。

瑶姬如坠云海幻梦,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周礼》对璜的注释曰:“半璧曰璜”。

玉璜,在中国古代与玉琮、玉璧、玉圭、玉璋、玉琥等,被《周礼》一书称为是“六器礼天地四方”的玉礼器。六器之中的玉璜、玉琮、玉璧、玉圭等四种玉器,历史最悠久,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已出现。——百度百科

第48章

她回忆了一下之前的事, 只记得自己手碰到了玉璜,然后双目一痛,便晕了过去, 醒来便是现在的情形。

那玉璜上是设了什么术法吗?居然把她带到了此处, 说起来,此处又是何处?

瑶姬坐起身来,环顾了四周, 方才发现自己所在之处,似是女子闺阁。只是看着闺阁内物件摆放布置, 这里可能是水族女子所居之所。

她稍稍打量了周遭, 待发现一面等身的水镜,见镜中少女双目含愁, 眉间隐有忧悒,不是她是哪个?

然而看衣饰打扮, 却又不是她寻常的样子。

她正疑惑,便见有女子隔着门帘禀报:“小姐, 长老让你过去宗祠一趟。”

瑶姬转过身道:“宗祠?那你前头带路吧。”

那女子便行了礼, 从旁拿了一盏琉璃灯, 在前头引路。

瑶姬批了斗篷跟在身后, 一路穿过一片珊瑚林,到了所谓宗祠。

她以为会见到成片的排位,未成想打开门见到的只是一片长明灯。

长老是个黑发黑须的老者, 衣饰庄重, 不怒自威。

“阿仞,跪下。”

瑶姬心想,自己可不是什么阿仞,凭什么跪下。

她于是便直直站在那里, 道:“我不跪。”

“逆女!列祖列宗在上,你居然还敢不跪!”

瑶姬脆生生道:“你的列祖列宗,可不是我的。”

那长老便道:“你娘是我胞妹,同宗同源,这堂上的哪一盏明灯,不是她的先辈所化?她私通侍卫生下你,若不是我替她遮掩,把你认作我自己的孩子,我们家的名声便早已折堕了,安能有你高枕无忧到今日?”

瑶姬道:“若我真高枕无忧,何以今日以这样的阵仗来待我?”

长老语重心长道:“如今北方天庭的六皇子看上了你,早早遣使来提亲,南庭相继故去两位殿下,早已式微,我等依附南庭的鲛人族如今日子越发不好过。如何敢拒绝六皇子的提亲?”

瑶姬闻言,心中大约明白了自己如今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

她不知为何,竟然变成了那倒霉的鲛人族女子,便是被梼杌抢回北海后来水土不服死了的那个。

她于是道:“你想让我嫁到北海去?若我不嫁,难道鲛人族就要灭族了吗?”

那长老沉痛地看着她,道:“虽不至有灭族的危险,但值此乱世,若不依附一方豪强,只怕也难以保全。”

瑶姬点了点头道:“所以便要牺牲我一人,来保全你们全族?献女求全,当真想的十分美。”

长老道:“此事便当是我族对不住你,以后后辈们定当记住你的恩德,在此世代供奉你。”

瑶姬反问道:“生前的命运都无法自主选择,死后哀荣又有什么意义?”

那长老便对着瑶姬跪了下来,道:“今日我跪你,只当代我全族谢你。便是你不领情,同梼杌的婚事,也断难更改。”

瑶姬心中充满了愤恨,只觉得戾气化为长剑刺的她心口疼。然而她此时感受不到体内丝毫的水灵,心中虽恨,却不敢在此动武,便缓了口气道:“你不必如此,待我回去好好想一想。”

说着她便转身出了那宗祠。

外头提灯的侍女迎了上来,瑶姬瞧了她一眼,当先向外走去。

回了她自己的寝宫,瑶姬让侍女退下,自己坐在了镜前轻轻梳着发,想着自己该如何摆脱这样的局面。

她未嫁而亡,重新活过来,可不是为了遭遇一次逼嫁来的。

她如今到了这里,那蚩尤去了何处?她记得那时候一慌,似乎拉了蚩尤。他可有来了这里?

复又想起那古怪的玉璜,瑶姬秀眉一剔,叫了外头的侍女进来,问道:“你可有见过一枚玉璜?双头鱼身,雕琢十分精细。”

那侍女想了想,道:“之前奴婢似在那提亲的彩礼中,见过小姐说的那玉璜。”

其实那彩礼一早便送来给小姐过目,小姐不愿嫁去北海,只看了一眼便让人抬出去,如今见她问起,想是改了主意。

因此她又追问了一句:“小姐若是现在想要看,奴婢这就去拿来。”

瑶姬听她说见过时,立马眼睛亮了起来,如今她说要给她拿来,她自然愿意得很,于是便矜持道:“你便去拿来我看看。”

侍女便躬身退下,欢天喜地地去给她拿玉璜。

瑶姬想不到的是,那玉璜居然是聘礼之一。待婢女呈上来时,她拿来置于掌中,又觉得似乎跟之前看到的并不一样。

这玉璜质理莹白,同那时她看到的微微沁着绯色的那一块,不大一样。然而看式样又是无差的,她便对侍女道:“这玉璜我很喜欢,帮我把它系在我最喜欢的那个宫绦上。”

侍女应声说是,捧着玉璜退了下去。

瑶姬百无聊赖,随手拿起至于梳妆台上的一枚海螺,那海螺里却传来了一道很轻的声音:“阿仞,我是尾生,明日酉时三刻,我在惊鸿桥下等你,不见不散。”

此时的瑶姬自是不知这个尾生是何方神圣,那惊鸿桥又是在哪一处。只是听这话,这尾生怕是阿仞的情郎,而惊鸿桥是他们幽会之处。

她不是阿仞,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份约定,于是便沉默不语。

她又翻找了一些阿仞的东西,见着了一个里头储着歌声的匣子,有些意思。

那匣子中储存着琴萧之声,隐隐似乎还有鲛人的歌声。她在南庭时是听过鲛人唱歌的,知道鲛人族的歌声动听,能使人忘忧。而如今这匣子里的歌声,却触到了她心中最柔软之处,快乐的事同伤心的事一道被引了出来,瑶姬不知不觉间,竟落下泪来。

泪水打在她手上,方才如梦初醒。怪不得世人又称鲛人为海妖,实在是这鲛人族的歌声太迷惑人心,让人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那匣子中的琴箫之声还在响,瑶姬抬头看到镜中,却吓了一跳。

镜中现出一些她从未见过的画面。

有女子站在桥上弹琴,琴声不大好听,惊飞了桥下饮水的鸿雁,女子恨恨,把那琴扔到了桥下。

正好砸到了桥下路过的书生。

那书生捂着额头抬起眼,正看到惊鸿一片中站在桥上的倨傲少女。

少女也看到了他,十分震惊,匆匆自桥上掠了下来,去看他额头上的伤口。

“你的额头……没事吧?”鲛人少女咬了唇问道。

瑶姬只看得到镜中画面听不到其中的声音,却不知为何,知道那时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小生没事,这是姑娘的琴。”那读书人模样的凡人老实得很,别人关心他的伤,他却只记得掉下来的琴。

琴弦断了一根,主人看了一眼便道:“我不要了。”

其实本就是被她丢弃之物,便是完好无损,也已不再喜爱。

那书生倒是抱着琴一脸可惜,道:“这琴是难得的好琴,待小生拿回去修好后,再还给姑娘。”

少女蹙眉看着他流血的伤口,道:“你要是喜欢你拿去吧。只是你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快些止一止,我看着头晕。”

她从袖中拿出一盒膏药,道:“你涂在伤口处,第二日便恢复如初,不会留下疤。”

那书生接了药,行了礼,道:“多谢姑娘赠药。”

然而待他抬起头来,那姑娘早已消失不见。

他冲着空旷的山林叫道:“明日此时,我在这里等姑娘,把修好的琴归还给姑娘。”

第二次相见,是在集市上,少女偷偷跑出来,被上街采买笔墨纸砚的书生看到,尾随了一段路之后,才被少女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顿。

然后便是啼笑皆非的相认,鲛人少女摸着鼻子道了歉,拍拍屁股走人了。

书生拉住她,定要还她那琴。他付了十文钱让她在茶肆等着,自己回家取琴。少女无处可去,可有可无地等着,喝了一壶茶,那书生才抱着琴匆匆赶来。少女无可奈何,还是收下了。

从此之后,她叫他尾生。

然后一幕一幕,他二人交集多了起来,她看到他教鲛人少女弹奏乐曲,看到他二人相偕的身影。那书生似乎是鲛人少女的尾巴,一直跟着她,直到鲛人少女让他带她离开。

书生一时受惊,未当场答应,少女负气而去,再未见面。

瑶姬转头看了看一旁的海螺,对着里面轻轻说了一句:“一言为定。”

她自然不能跟着他私奔,此次应约,也是为了同他说清楚,自己不是什么阿仞。

然而第二日,她便被家人送给了梼杌。

为防夜长梦多,他们给她用了软骨散,又给她穿了嫁衣,妆扮一番,送到了梼杌手上。

梼杌长了张蚩尤的脸,瑶姬被他抱在怀里,恍惚间觉得这似乎是一场梦。

她揪着他的衣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蚩尤抱着她,道:“这送嫁送的当真十分彻底,让新娘子都没话说。”

新娘子的家人笑着,说了几句虚话。

蚩尤抱着她进了洞房,把瑶姬放在绣床上,道:“这可如何是好?未成想你我成亲,居然是这样的场面。”

瑶姬急的眼中落下泪来,蚩尤便叫了侍女,问她要解药。

外头电闪雷鸣,暴雨将至。

侍女禀了长老,过一会儿便送来了交杯酒。

蚩尤给瑶姬喂下酒水,一刻钟后,瑶姬四肢渐渐有了力气,她对蚩尤道:“快!带我去惊鸿桥。”

蚩尤转着酒杯道:“惊鸿桥是在哪里?你去那里做什么?”

瑶姬身着嫁衣,同他道:“我来不及解释这许多了,你便带我去那里。我一个人,如今失了法力,实在难以出去。”

蚩尤笑了笑道:“新婚之夜,居然要送新娘子去一个闻所未闻的地方,还有比我更惨的新郎了吗?”

外面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落下,瑶姬忙转身去看,见雨势极大铺天盖地,心中也觉落了这样一场声势可怖的雨。

蚩尤在她身后噗嗤笑出声,道:“行,都听殿下的。”

于是他牵了瑶姬的手出了门,对着门外执着兵戈的鲛人族侍卫道:“今日我便带新娘子回北海,多谢各位款待,就此别过。”

他抱着瑶姬腾云而起,侍卫们在长老的默许之下,纷纷散开。

瑶姬凭着所见镜中画面,找到了那惊鸿桥,然而桥下暴雨如注,已涨至堤岸般高。哪里能见到什么人。

她在暴雨中大声喊道:“尾生!你在这里吗?”

回答她的是暴雨拍打水面的声音。

抱着柱子等着心上人来的书生见到电光之下,心上人着了红色的嫁衣,隔着漫天的雨水寻觅着他。

然而河水会同着雨水早已把他淹没,他发不出一丝声音,只隔着这漫漫河水,看着她,和她身边那个人。

瑶姬找到他时,他已没了呼吸。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记惊鸿照影来。

一时之间,瑶姬觉得一种莫大的悲痛铺天盖地向自己涌来,凄风苦雨似要把她拉入深渊之中,喉头有悲鸣,她却觉得发不出一丝一毫来。

从未像这一刻那样,讨厌雨水。

暴雨不歇,蚩尤看到瑶姬抱着个凡人,一身狼狈,哭的毫无形象可言。鲛人的眼泪,落下便成了珍珠,珠光荧荧,折射出一段段伤心的往事。

蚩尤看着那珍珠如同暴雨一般绵绵不绝落入湖中,只觉此情此景十分荒诞。

一时又觉得,这暴雨之下,连自己都感到了寒冷。

作者有话要说:《庄子·盗跖》:“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陆游《沈园二首》:“伤心桥下春波绿,曾经惊鸿照影来。”

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二:“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第49章

瑶姬伤心了好几天, 她替那个凡人埋了尸身,为他做了坟冢,又在坟头哭了一场, 方才离去。

蚩尤把玩着瑶姬的那块玉璜, 见她怏怏不快的样子,抬眸道:“殿下可是在怪我?怪我未及时带你过来,找到他。”

瑶姬眼中浸润着悲伤, 道:“若是你一开始便答应我,或许, 或许他能活下来。”

蚩尤笑了笑, 道:“然后呢?殿下准备与他私奔吗?”

瑶姬看着他,道:“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来告诉他真相。”

蚩尤道:“真相便是,他未等来心上人, 抱柱而亡。我们如今不过是在一段残留于玉璜上的记忆里而已,这里并没有我们能改变的命运。”

瑶姬怔怔地看着他, 蚩尤叹了口气道:“你莫不要忘了, 你想要改变的, 是刑天的命运, 这里,不过是为了这个目的而经过的旅途。”

瑶姬还穿着那身嫁衣,鲛人的衣服入水不濡, 实在是难得的好物。那红色拥着她, 显得她越发盈盈如水,纤纤细细一团。

她道:“可是,是我答应了他来赴约的,若不是我应下了这约, 只怕他也不会一定要等到我,以至于被水淹死。”

“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作了他的心上人?”蚩尤讽刺地笑了笑。

瑶姬抬眸,眼中似乎有些不解。

蚩尤抬手挡住了她的眼睛,瑶姬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手心,睫毛上还带着湿意,一时手心也彷如他此刻的心情,潮湿一片。

“还是先回北海吧。我们入了这段记忆,便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他们或多或少会受记忆中人物的情绪所影响,便如瑶姬此刻那样明显的伤心,是曾经那个人确实这样的心碎过。

瑶姬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看着那玉璜,道:“这是你……梼杌送过来的聘礼。我见似乎同之前看到的那块一样,便带在了身上。”

蚩尤点了点头,又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个匣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一盒的明珠。

“这是你之前在坟头哭流下来的眼泪,颇为值钱,我便替你收着了。一共五十六颗,你点一遍。”

瑶姬瞠目结舌,把手置于木匣上,点了点头道:“多谢你费心。”

此时,理智告诉她该是信任蚩尤的,然而她的情绪上,隐隐似乎恨着他。这份恨意让她暗自心惊,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蚩尤是无辜的。她恨他,这对他不公平。

瑶姬跟着蚩尤回了北海,北方天帝坐拥整个北境,靠近陆地的几座岛屿并三座城池,如今划归六皇子梼杌名下。

梼杌便是这里的霸王。

瑶姬回了梼杌的行宫,见到了一群莺莺燕燕,她眼尖的发现,这里可能涵盖了除了巨人族以外世间所有的种族。

蚩尤也未曾料到,回到这里直面的是这样的艳福。

瑶姬眼中不屑,也不理他,问明自己的去处,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想象着痛失所爱的南海鲛人一路伤心被带回寒冷的北海,然后便落落寡欢一生,便觉得等待着她的命运,实在太残酷了些。

鲛人不可长时间离开水,故而行宫中早已为新来的娇客准备好了温泉供她洗浴。

瑶姬滑入兰汤中时只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开心地张开,温泉慰藉了她这几日的疲累,亦滋润了她一路经历风霜吃了苦头的娇嫩皮肤。

她趴在温泉池旁,空气中氤氲着兰花的香味,潮湿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令她身体放松了许多。

有侍女来服侍她,被她挥手赶跑,那侍女便扭着腰哼了一声,只道初来乍到的小娘子还不懂规矩,不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更何况这样娇滴滴的女子,看着也不像是强龙的样子。

瑶姬是不是强龙有待商榷,但那侍女明显不是地头蛇。

真正的地头蛇是条钩蛇。钩蛇长得十分妩媚,很有给人做小的面相。然而瑶姬知道,钩蛇是能生吞一头牛的凶猛动物,性格争强好胜,十分难缠。

钩蛇说她叫容容,她以团扇遮住半面,看着瑶姬吃吃笑,问:“你叫什么呀?”

瑶姬道:“我叫……阿仞。”

“阿仞你好,殿下让我来看看你,是否沐浴完毕了。你初来乍到,我们姐妹几个给你准备了洗尘宴呢。”

瑶姬头大道:“不用那么客气,我在自己房中吃便好。”

容容道:“要的要的,姐妹们进门都是有宴贺一贺闹一闹的。”

瑶姬点了点头,平静道:“我知道了。”容容似乎有些惊讶,但也只看着她笑了笑,转身便走了。

新来的当真摸不着深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谙世事,眉宇间隐有忧愁,却不见凄苦。不像是被人抢回来的良家少女。

待瑶姬着了宫装,神态端庄的如同公主一般出现在蚩尤面前时,他便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南庭内宫那个倨傲的瑶姬殿下。

她走到他面前,盈盈拜下,道:“见过殿下。”

蚩尤忙伸了手去扶她。

旁边有年长的宫人见她们殿下如同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一样忙不迭地扶这个鲛人女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然后那两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老妇人笑了笑道:“新夫人进门是大喜之事,几位夫人为新人备了洗尘宴,等了有些时候了,请新夫人尽快入座吧。”

蚩尤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于自己身旁,然后莺莺燕燕依次入座。

瑶姬一眼看去,比方才出来迎他们的少了很多嘛。看来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上得了台面的。

席上各位夫人纷纷拿了酒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来贺瑶姬,瑶姬放下筷子,蚩尤便道:“阿仞体弱,我代之。”

那些女子便都撒娇道殿下真心疼爱新夫人,新夫人真真好运气云云。

瑶姬眉头一剔,心道原来这算是运气好的。

瑶姬脖子上挂着一颗明珠,那是她眼泪中最亮的一颗,她的眼睛寥若晨星,看过周围一圈人后,便眉眼弯弯笑道:“阿仞多谢几位夫人的好意,在此便以茶代酒谢过大家。”

说着便真拿了杯茶水,来敬诸女。

接风洗尘宴这样的场合,能以茶代酒,才是真正有底气的人。当真是容不得半点勉强。

容容美眸一眯,笑道:“新来的妹妹真是客气。”

瑶姬微微笑了笑,一饮而尽杯中茶水,然后便垂头开始慢慢吃东西。新来的娇客这样从容淡定,又有殿下纵容,其余诸女各自交换了神色,便不再来闹他们。

吃过晚宴,诸人散去,那年老的宫人便迎了他二人到蚩尤的寝殿。

瑶姬猛然间才反应过来,今日,自己似乎要同蚩尤同床共枕。

她的眼神中带了些惊诧和不知所措,看了真真惹人怜爱。

蚩尤挥退宫人,两人大眼瞪小眼。实在是气氛太奇怪了,蚩尤有心逗她一逗,道:“殿下请吧。”

瑶姬便睁大了眼睛,道:“请什么?”

蚩尤继续道:“请安寝吧。”

瑶姬愣愣道:“安寝在何处?”

蚩尤比了个姿势:“自然是此处。”

瑶姬又问:“你呢?也在此处?”

蚩尤点了点头。

瑶姬便道:“这怎么成?”

蚩尤道:“怎么不成。”

瑶姬便据理力争:“你我并未成婚。如你所说,这不过是一段旁人的记忆,你我不幸陷入其中,不必当真。”

蚩尤道:“虽不必当真,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待这段记忆结束,我们便可出去了。”

他在解释着什么,瑶姬却被铺天盖地的伤心和难堪簇拥,蚩尤见她眼色不对,正准备问她怎么了,忽然便觉心中一痛。

他们在别人的记忆里有这样的反应,应是当时当地,宿主确实受到了伤害,有了相应的疼痛记忆。

而在这样的场合下,发生什么能让两个人都受伤呢,只怕便是梼杌强迫阿仞发生些什么,阿仞拼死反抗,反手伤了梼杌。

瑶姬抬起头来,清晰地看到了蚩尤眼中的欲|望,而蚩尤同样清晰地看到她憎恨的眼神。

彼此都被对方眼中的内容惊到,蚩尤也没了逗她的心思,只同她道:“殿下早些安歇吧,我去隔壁书法休息。”

瑶姬点了点头,见蚩尤转身欲走,便对他道:“我……我并不是恨你,这不是我的本意。”

蚩尤转过头来,抬手想摸摸她的发,却见到瑶姬惊慌的眼神,只得作罢道:“殿下也请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

瑶姬笑了笑,道:“我知道。”

蚩尤欠了欠身,便转身离开了。

瑶姬对着面前禁闭的门叹了口气,也转头坐到妆台前慢慢卸妆。

她看着镜中明眸善睐的少女,只觉得熟悉又遥远。

忍不住拿出玉璜看了看,心想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然后她想起方才蚩尤看她的眼神,心口不由一痛。那痛来得莫名,这一刻她竟然分不清是自己的心意还是宿主留给她的情绪记忆。

他说我绝不会伤害你,然而他们两个都明白,只怕接下来的日子,她不可避免的要被他伤害。他此番剖白,便有了些先礼后兵的意味。

然而她回我知道,也是明白他并不想伤她,若是真有那些伤害,也不是蚩尤的本意。

仿佛一句提前的“对不起”和“没关系”,为接下来的这段缘分提了判词。

作者有话要说:《述异记》载:“南海出鲛绡纱,泉室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金,以为服,入水不濡。”

第50章

第二日醒来, 瑶姬一睁眼着实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然后转头便发现蚩尤就站在不远处。

“可算醒了,旁人都等你半天了。”

瑶姬迷茫着坐了起来,蚩尤挥挥手, 一行宫人走了进来。

瑶姬转头看向蚩尤, 蚩尤笑望过来,道:“怎么,还要我伺候你梳洗?”

这就太肉麻了。

宫人麻利地上前来伺候瑶姬, 瑶姬也安然享受她们的服侍。

她出身南庭,对此并不陌生, 神态自若地端坐于妆台前, 看着宫人为她梳发。蚩尤在旁不时还多嘴指点几句,弄的梳发的宫人左右为难。

瑶姬一个白眼看过去, 蚩尤便闭了嘴。

阳光跳跃着跌跌撞撞落进了瑶姬的眼睛里,蚩尤觉得即使是白眼, 也十分的好看。

毕竟,这样晨起看着她梳妆的时光实在算得上不错, 而眼角眉梢都是活力的瑶姬, 又实在可爱得紧。

梳洗完毕两人便坐在一旁, 等着宫人上了早食, 蚩尤挥退众人,便见香风阵阵鱼贯而出,方才还热闹的房间一时便冷清下来。

瑶姬抬头的眼中带着疑惑:“你有话要说?”

瑶姬

  • 作者:姑苏小桥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8.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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