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巫山神女,你可有话要说?”看完天眼所现内容,玉帝幽幽问道。

“小神自然有话要说。当年小妹女娃葬身东海,其后东海拒还女娃尸身,如今又封藏其魂魄于水晶之中,小神的小妹不知多久未见天日,还请陛下还女娃一个公道!”瑶姬盈盈拜下,弱不胜衣,惹人怜惜。

龙王见她恶人先告状,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到如今方才知晓这位仙子乃是跟东海有仇的巫山神女。先前她还惺惺作态被龙宫奉为上宾,今日他被撺掇上天庭告状,玉帝又被她说动开了天眼,却不想都成了她翻旧账的垫脚石。当真心思歹毒。

玉帝开天眼原是为了查清起火始末,如今却翻出另一桩案子。此事涉及上古公案,牵连甚广,实在难办。

“当年之事,青帝陛下已亲自裁断,我族已一命还一命,何必往事重提?”龙王恢复过来,反驳道。

“一命还一命是不假,但东海拒不还女娃尸身,却也是真。当年,龙太子的尸体,除了头上那双角,我可是全须全尾还给东海的。”瑶姬漫声道。

如此柔柔弱弱的仙子,翻起旧账来,却也是雷霆手段。如今殿上诸人是没有经历当年之事,但想到这样一个纤弱的仙子,把龙太子的尸身还给当初的东海龙王,不由觉得身上瘆得慌。

凌霄宝殿一时静到极处,瑶姬的声音再次响起:“藏匿尸身不还,此为一桩,如今把精卫活活封印在水晶球内,诸神共见,此为第二桩。龙王不知有何话要说?”

龙王哪里能说什么话,精卫之事发生时他还未出世,如今这事,他也不知,便道:“我怎知那精卫缘何在琼华宫内?便是如此,你也该当面向我东海龙族问清,缘何要纵火烧了我的宝殿?”

“龙王莫要污蔑我,我不过是救回了自家可怜的小妹,不曾纵火。东海做了阴诡之事,招了冥火来,也要怪我吗?”瑶姬叫屈道。

“方才龙王问罪于小神,怪小神不知冥火为何被盗,如今东海龙宫里出现了与东海有仇的精卫,龙王却又清清白白了,龙王当真好口才。小神佩服。”阎君此时却也忍不住出言讽道,当下报了方才龙王问罪于他的仇。

“你……你这分明是信口雌黄!”东海龙王气的口不择言。

“好了,别吵了!”玉帝拍了龙座怒道。凌霄宝殿前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又问瑶姬:“这火不是你招来的,那为何你走之后便无缘无故起了来?”

“此事小神也不知为何。”瑶姬此时却示弱,再不搬出“东海做事阴诡招来冥火”的那一套说辞。

阎君却此时开口道:“方才臣所言未尽。冥火可有术法召唤,但此类法术费时费力,非瞬息所能完成。方才天眼所现,神女收起精卫便化形出了琼花宫,未见其施法术。”

阎君此言,说的是事实,也未作判断,但是却帮瑶姬洗了一大半的罪。

“敖卿,朕问你,这琼华宫内藏有精卫之事你当真不知?”玉帝见事态胶着,便又问了东海龙王。

“臣冤枉!臣也是看到方才天眼所现,才知此事。”龙王立刻大呼冤枉,表明清白。

“不知这处宫室,原是何人居住?”太白金星出列问道。他乃辅佐玉帝登位之人,此时出言,也问的恰到好处。

“琼华宫原先是臣妹所居,后她嫁至北海,此处也被封了起来,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那臣提议,把原主人叫来问一问。”太白金星谏道。

玉帝当即传旨北海,让北海龙后来天庭回话。

“陛下,此间两桩案。一乃龙宫殿室忽起冥火之案,二乃起火的殿室封有精卫一案,如今两案皆未明,皆牵扯到龙宫起火的宫室,关键便在这处宫室上,陛下问清一事,第二件事便也有眉目了。”太白金星所言,众仙都纷纷点头。

北海龙后不刻便至,方行完礼,玉帝严声问道:“东海琼华宫乃你未出阁前所居宫室,今日被发现藏有精卫,你可知罪?”

“小仙……小仙不知。”那北海龙后一身珠光宝气,然而此时却也吓地脸色发白,珍珠都衬不出她的好颜色。

“清妹,你若知道什么,不可隐瞒,通通告诉陛下!”东海龙王急道。

“大哥,琼华宫从前是那贱……涟妹妹所居,此事或是她所为呢?”北海龙后辩白道。

众仙见还要牵扯出什么涟妹妹,便觉这官司真真难办。

“谁又是涟妹妹?”玉帝问道。

“那是我二妹,业已病逝。”东海龙王回道。

瑶姬见他们三言两语要把事情推到死人头上,心下冷笑,出言道:“既然东海诸位当事人都说不清此事,便只能请小神苦命的妹妹说一说心中的冤屈了。”

“神女此话怎讲?精卫乃飞禽,如何开口能言?”太白金星问道。

“女娃纵然化为精卫,口不能言,但她的记忆并未消失。我同她乃是姐妹,可进入她的魂魄中寻找她当日的记忆,再由梦神把这段记忆投射给陛下及诸神。小神本不欲行此法迫她回忆过往遭罪之事,但东海如今把事往死无对证的死人上引,便也只能从女娃这边寻找真相了。想来,比起回忆过往旧事,这桩冤屈不平,更让她痛苦难堪。”瑶姬此言,听的众仙心惊肉跳。

“精卫的记忆,便是真的吗?”东海龙王颤声问道。

“记忆若能篡改,龙王您这便是看不起梦神了。”瑶姬冷道。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呢?”玉帝听了瑶姬这话,又问其余诸神。

“臣以为可。既然东海说不清此事,便让别人说。总不能就这么糊涂着。”祝融出列附议道。

祝融乃炎帝一系,此番向着瑶姬姐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臣也以为可。”又有一名天将出列道。

瑶姬方才给了东海庭辩的机会,东海未抓住机会,她此番提议,合情合理,自然不好驳她。

既然全无异议,玉帝便也允了。蚩尤眼见此事走到这个局面,心中一叹。想着瑶姬当真比从前还要厉害三分。

第7章

诸神的脑海中最先出现的便是晨曦东海的美景。精卫自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凝结出形,展翅翱翔于东海之上。海浪翻卷吻舐蓝天,它自海浪间穿梭,一次次避开险障。精卫自东海边衔石扔在海中,周而复始,不觉疲惫。

某次,一粒石子恰好扔在出海的东海大龙女的角上,龙女一怒,一甩袖一道波浪携着仙法裹向精卫。

精卫被海浪击中,一时之间,头重脚轻,差点掉进东海,勉强振翅飞了两下,挣脱开那股仙法。

“什么东西,也敢来东海撒野。”龙女怒道。看那龙女颜色,便正是少时的北海龙后无疑。

“大姐姐,这是精卫鸟,炎帝幼女精魄所化,不比凡鸟。”一旁小一点儿的女孩子劝道。

然而稍大一点的女孩子听了这话,冷笑一声:“炎帝?炎帝早已魂至归墟。他女儿死了还不安份,我只能劳烦一二替他教女了。”

大龙女当然知晓精卫之事,只是如今炎帝不在,神农氏血脉断绝,她自然不惧。

龙女招来更大的风浪,团团携裹住精卫。精卫鸟在风浪中一次次被海浪击碎又一次次重新凝魄聚形。这过程痛苦无比,饶是梦神已在投射出的幻境里剔除了过多当事者的情绪感受,诸神还是体察到了那一丝丝的苦痛。

那大龙女见风浪困不住精卫鸟,越发气恼。道:“她倒是有骨气,却不知道她的骨气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龙女御水使海浪冻结,便见精卫被困在冰中,凝固不动,然而下一息,精卫便又重新在别的地方凝成型,而龙女又很快御水包裹住它,凝水成冰困住它。龙女一寸不让,整个过程又奇快无比,诸神便见精卫的飞行轨迹凝成了冰,而它在冰中脱不开身。

龙女此番行径已经不是想要教训精卫了,而是欲虐杀她。

“凭什么我东海要忍这破鸟几万年?死便死了,还阴魂不散,不依不饶。如此不识时务,我便要叫她知道,我东海可不是好欺负的。”

“大姐姐,炎帝虽死,但炎帝当年手下的那班臣子却还有在世的。往日父王不动它,也是因炎帝旧臣尚在,它也成不了气候。如今这样……”小一点的女孩子寻机劝道。

“废物!它一只鸟又不会张嘴出去说。我们用龙宫里的水晶镇住它,谁能知道这件事?谁能问我们的罪?”大龙女说话间扬手用海浪拖来了龙宫的水晶,使法术把精卫封于其中。精卫尚能挣脱凡水,但海底水晶乃凝聚东海千万年的浩荡灵气方才形成,自水晶裹住它之后,它便再无法挣脱。

精卫便被东海龙女活活封在水晶中扔在琼华宫里,魂魄一次次碎裂又一次次凝结,只是无法逃离那水晶制成的牢笼。

梦神的投射到此结束,瑶姬寒了脸,诸神也是一时无话。

北海龙后跪坐在地,瑟瑟发抖却不敢发一言。

“陛下,真相既已大白,还请陛下裁定精卫一案。”祝融出列大声进言。

“北海龙后敖清少时顽劣,残虐精卫,削去北海龙后之位,发回东海。罚其永禁东海,无旨不得出东海一步。”玉帝又看了瑶姬一眼,加了一句道:“至于东海,不知者无罪。当年旧事,青帝陛下已有圣裁,自当翻篇。”

这最后一句,当是为了圆瑶姬所言东海拒还女娃尸身之事。

玉帝此话刚落,东海龙王并拉着妹妹跪下谢了隆恩。

北海龙后一人身系东海和北海,此番惩处,玉帝考虑再三,已然是显了多方恩典了。

“陛下,女娃虽如今只是一只精魅,化为鸟形,无神格但却有神识。您此番惩处,不痛不痒,未免不公?”瑶姬凛然道。

玉帝所裁,虽降了敖清的罪,削了她龙后之位,但这些不过身外之物,她回到东海,照样是东海的公主,比之女娃所受折磨,对比敖清确是不痛不痒,只不过丢了些颜面罢了。至于东海,更是不伤分毫。是以瑶姬不服。

“瑶姬,你利用朕开天眼翻出精卫之事,朕还未同你计较,你却如此不识抬举,置四海安稳于不顾,你如何对得起炎帝的仁恕之名!”玉帝也发了脾气,张百忍脾气再好,也容不得瑶姬当着他的面说他不公。

“瑶姬不才,也曾被尊为公主,颇得三界众生几番抬举。只是陛下这一份抬举,瑶姬当真是不识。我爹爹虽有仁恕之名,却从来不拿我姐妹用作施恩的手段。仁恕之德,乃求己身,非苛求受害者之术。陛下此番,对敖清仁恕了,对女娃却并未施仁术。”

瑶姬顿了顿,便又道:“莫非陛下开天眼,不是为了还东海还阎君一个公道,乃是特地为精卫之事?陛下或是觉得精卫之屈乃是小事,比不得东海之事兹事体大。”

瑶姬的辞锋,九天诸神方才领教。端的是贴面而行的锋利,直往最说不得处说开来。炎帝虽仁慈,但那是对黎民,对弱者,非玉帝此番轻罚施暴者,并要求受害者宽恕施暴者的所谓仁恕。玉帝拿瑶姬鼓动玉帝开天眼之事发作,瑶姬便索性把他的话挑明了,直言玉帝为东海与冥界之势方才开天眼,更显出其假仁假义,为君不公。

“你……你!”玉帝气得要掀翻玉座,瑶姬却施施然站在殿中,脸色不见丝毫惊慌。

玉帝坐三界之主的位子也不过百日,却已然觉得处处掣肘,这个要拉拢,那个不好得罪。如今连小小的下界神女都能当庭抗旨,让他在众神面前不得颜面。这天帝之位,实在难坐。怪不得众神最后请了自己来坐,原还有这许多是非。

“瑶姬,不得放肆!”只听一声淡淡的呵斥,便见空中浮起十二道金光,西王母自金光中走出来,诸神忙行了礼。

西王母目光在诸神面前巡了一圈,最后落定到瑶姬面上,心中一叹,却慢慢行至玉帝座前淡淡道:“还请玉帝恕瑶姬悲愤妄言之罪。”

玉帝便挥了挥手道:“神女激愤之言,朕自然不放在心上。只是不知娘娘此来所为何事?”

西王母便道:“本宫来此,是应陛下之邀,协理三界之事。”

玉帝朗然笑道:“娘娘肯来,此乃三界之福。”

众神面面相觑,三界至尊之位历来只有一个,此番却要开天地之先例,二圣共理朝政了吗?

此事瑶姬早前便听赤松子说起过,故而她倒并不惊诧。然而她冷眼看来,诸神之中,只太白金星同蚩尤面色如常,看来也同她一样,早知此事。太白金星乃玉帝信任之人,知晓此事也不足为奇,更或者此事本就是他的手笔。蚩尤却居然也知道此事,要么便是他如今也当得上玉帝近臣,要么西王母同他互通了有无。

“娘娘如今既然来了,便同陛下一道料理此案吧。”太白金星进言道。

如此,西王母便顺理成章在玉帝玉座之旁又设了尊位,待坐定,她便问道:“敖清,你对残虐精卫一事,可知罪?”

“小仙……小仙当初是一时愤怒……小仙现已知罪。”北海龙后喏喏应罪。

王母便又问瑶姬:“瑶姬,敖清已认罪。现在你对玉帝所裁不服,那你是想怎样?”

“娘娘,女娃在东海水晶之内受尽折磨,只因她撑着一口气,才不曾魂飞魄散。那是女娃自己要强,却不是敖清脱罪的理由。我们神族历来讲究一报还一报,当初她怎么对的女娃,我便想怎么对她。她在女娃身上施的法,还请天帝在她身上施一遍。相信以天帝之能,自能做到在她身上不多施一刻术法,自然这法术也不会少施一刻。”

瑶姬此言,落字清晰,她的声音轻柔悦耳,听在诸神耳中,却觉字字落在心肺之间,端的是掷地有声。

玉帝便道:“如此惩罚,是否过于严苛?”

瑶姬便回了一句:“原来陛下也觉此法严苛。”

此言一出,玉帝便无话可说。

他有意示恩东海和北海,更欲显仁慈之名。然瑶姬却牙尖嘴利,句句带刺,毫不妥协。他便索性甩开手,让西王母裁定此事。如此更显他已尽力,东海和北海要怪,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西王母便问敖清:“你可是有不服?”敖清早已吓得面若白纸,说不出一句话。西王母便又问东海龙王:“龙王可有话要说。”

龙王便道:“臣妹之事,臣事先不知情。但事既已出,臣身为东海龙王难辞其咎。还请陛下和娘娘夺了臣东海龙王之位,平息神女之怒,以稍减臣妹之罚。”

瑶姬便觉得这龙王不错还算仗义,笑了笑道:“龙王此言差矣,此非小神之怒,此乃天道报应。敖清再受一遍女娃受的术法,也不能减少当初女娃所受苦痛的万分之一。只是不以此法罚敖清,便显不出天理昭彰。龙王把此事说成为小神泄愤,未免落了下乘。”

今日九天诸神便知巫山神女原是这样能言善辩的主。东海龙王的话已算十分之体面,入情入理,却被瑶姬驳的失去了理据。

西王母便对龙王道:“令妹之事,你既已认下。那此事便不能只算在令妹一人身上。只是毕竟令妹之事,天庭夺龙王之位未免不近人情。如此,不若东海龙王神位降一级。至于令妹,便依瑶姬说的法子,只时间缩减一半便可。刑法之后是否留有北海龙后之位,由北海龙王决定。”

西王母说完,便又问在场诸人:“诸位可还有其他话要说?”

诸神便道:“娘娘圣明。”

玉帝见西王母如此裁决,方知她手段厉害。四海本同气连枝,互相照应,四海一向以东海为首,然西王母借此削了东海龙王神位,东海龙王如今神位在其余三海龙王之下。既如此,龙族皆心高气傲,其余三位龙王此后怕再难以东海为尊。而东海与北海乃是姻亲,龙后之位的去留问题留给北海龙王去伤脑筋。北海若留敖清龙后之位,那敖清以罪妇之名在北海也无以服众。若北海龙王夺去敖清后位,东海和北海之间结亲便成了结仇。

四海之间的潜在关系只因这一事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一番曲折,玉帝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诸神都暗想王母娘娘多年来避居昆仑山,不想一旦出手是这样的杀伐果决。

龙王见诸神无人替他求情,而他方才还自请夺位更无立场说什么,此番便当是尘埃落定。然而他又想起琼华宫那一场诡异的大火,一切便是由那场火事引起,心中更觉冤屈,忙道:“精卫之屈已申。只是我东海琼华宫那场火,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梦神便出列禀道:“方才小神把精卫记忆投射给诸位时,看到一些事,怕是与此火有关。”

玉帝来了精神,漫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同大家讲讲。”

“这事,小神不好说,还是由小神投射给诸位看吧。”梦神犹豫了片刻方才道。

玉帝见他这样说,便道:“既然如此,你便施法把你看到的再次投射给在座各位,大家一起来参详参详。”

梦神施法,众人便再次看到了东海琼华宫。琼华宫里当时住着的,不是大公主敖清,乃二公主敖涟。

敖涟便是当初在东海上劝阻敖清的那个小姑娘。女娃被封之后便被敖清扔在脑后,做了敖涟宫里的一个摆设。

敖涟望着她叹气,炎帝部属已有所察觉,日日派人来东海上查探。所幸龙宫乃龙王府邸,也无人敢闯。但敖涟却也不敢放了女娃。

后来不知怎的,闹出敖涟非纯血真龙的事,她的娘亲,实乃一条母蛟。她同北海的婚事便也作罢,由敖清代她同北海议亲。敖涟在琼华宫里哭,抬眼便看到水晶里的精卫鸟。一时竟产生同病相怜之感,道:“想来你我都是弃子,我父王不要我嫁到北海了,你从前的臣属也渐渐不再找你了。”

精卫在水晶里自然发不出声音,只这么看着敖涟。敖涟哭了几日,她姐姐敖清便来琼华宫说要住这处宫室。原是龙宫的玄龟婆婆算了,说西位这段时间是有福之位,在西殿住三个月再出嫁,能保嫁后婚姻美满百子千孙。是以敖清主意便打到西殿琼华宫了。

敖涟气急道:“大姐姐已经抢了我的姻缘,如今还要抢我的住处吗?”

敖清笑道:“东海与北海结亲,可北海从来都没指名道姓非你不可。从前是我不愿,如今我愿意了,哪里轮得到你?”

她见敖涟脸色越发不好,又道:“至于这琼华宫,我作为龙后嫡出的大公主,住在哪一处宫室,还要你一个杂种过问?”

敖涟气的差点晕倒,白了脸道:“大姐姐既然这样说,也要容我稍稍收拾一下,三日后自当亲迎大姐姐入住。”

“谁稀罕你亲迎,我便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可不想在琼华宫再看到你。”说罢扬长而去。

敖涟回了内室,在门上施了禁制,便拔下头上发簪,在手腕处画了一道。鲜血流下来,缓缓滴在地上。

“你从前觉得北海不好,又冷又小,不想嫁过去便让我嫁。后来见北海大皇子长得好看又允文允武,又想嫁了。如今还想着百子千孙,我偏不如你愿。”敖涟说着,便在地上用血画起了阵法。

敖涟用血祭在琼华宫设了九幽阴煞阵,女子在阵中住上八十一日,此生再不会有子嗣。她把阵眼安在女娃身上,女娃便同整个阵法一起隐在了琼华宫中。

九幽阴煞阵乃是阴毒的阵法,必得以主人之血献祭,以死灵作为阵眼,结成阵法,而阵主亦需活殉此阵才能启动阵法,乃杀敌八百自损三千的招数。

三日后琼华宫迎来了新主人。女娃在水晶中看着枯荣更替,一言不发。

“因是神女带走精卫,阵眼一失,便有冥火受阴气招引来到龙宫毁了这宫室。”阎君见了这番因果,上前秉道。

底下诸神也议论纷纷,想不到失火一事内里还有此等秘辛。

瑶姬看了一遍热闹,此时出言道:“不知龙王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这话就太刺人心了。东海龙王已是抬不起头来,敖清更是满脸是泪,不知是哭自己一生不孕还是哭真相居然这般难堪。

瑶姬点了点头道:“你们东海对这个结果满意就好,省的到时候又把起火一事栽在我头上。”

“瑶姬!莫要胡闹!此事既然已经明了,阎君和东海龙王都为一方之主,身负重任不可久离,便都回去吧。敖清受了法,天庭会派人把她送到北海。”西王母说完,又问了玉帝道:“玉帝以为如何?”

“便按娘娘说的。”这一场官司审的,玉帝已然是疲乏,恨不能马上结束。

瑶姬见诸事已定,手指伸进袖中摸了摸精卫的羽毛,心中想着不知女娃可满意这样的结果。

第8章

昏暗的宫室内,玉帝同一耄耋老者对面而座。

“今日之事,是炎帝之女以有心算无心,也是你太轻视她的缘故。”须发皆白的老者淡淡道。

“弟子已遵师命请了西王母上天庭来,只是西王母太过偏袒她。”张百忍忍不住自辩了一句。

“能避过无量劫的神仙都颇有些傲气,当初也是怕你难以服众,是以才想借助西王母的声名。要说她这番裁决也算不得偏袒。倒是有了巫山神女这一闹,她掌天地刑法才更名正言顺。”老者说到此,又道:“杨回此人,既然愿来天庭,自然不只是来当个有名无实的王母的。”

杨回乃西王母姓名,她是盘古同太元圣母之女,她尚在太元圣母腹中时盘古大神便因开天辟地力竭而死,后太元圣母生下她,也追随盘古大神而去。西王母便指杨为姓,自称杨回。只是如今三界众生都称她一声娘娘,久而久之,杨回之名便也少有人知。

“是弟子让师尊失望了。”张百忍羞惭道。

“此事也是为你提个醒,万不可小觑上古神族。如今虽然神族凋敝,但渡劫存世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硬角色,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老者淡淡道。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神族不好相与,在上古时便经常打来打去至生灵涂炭。如今三皇虽已不在,三皇后裔却还在,羲皇和炎帝之女如今都位列一方山水之君,黄帝之女一直被放逐也不太像话。”

“旱神所居不雨,民不聊生,不知封于哪处合适,还请师尊指教。”玉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老者所说的黄帝之女是哪位尊神。

“哪处都不合适,便放在天宫。封她作光明女神,居日神之下。”老者想了想道。

天宫当年连十个太阳都放得下,更何况区区一个旱神。

“水火之势,此消彼长。旱神避居赤水之北多年,炎帝一系臣属又居高位,是以巫山神女能这样张狂。待旱神到了天宫,再提拔一些黄帝当年的臣僚,彼此有所掣肘,便无人敢逾矩。”

“另外,天条也要快些整理出来,神仙虽然逍遥,但也应有约束,不然,这三界便要大乱了。”

“是。弟子遵命。”

与此同时,蚩尤在同祝融弈棋。蚩尤和祝融虽同在炎帝手下习的兵法,棋路却大相径庭。蚩尤下棋大开大合,大巧不工,蚩尤则严缜多思,布局精密。两人手上下着棋,嘴上也不闲着。

“玉帝此次怕是要怨怪上瑶姬殿下了。”祝融手持黑子,看着盘中棋局,蹙眉道。

“瑶姬行事这样张狂,不被玉帝恨上都不行。”蚩尤抛着手中棋子,有些不认同地叹道。

“瑶姬殿下一开始就把声势闹那么大,也是为了给天庭施压,迫玉帝务必给出一个答复。她也必然是要摆出这样一副强硬的姿态,以后小殿下才不会再被欺负。”祝融替瑶姬辩解了几句,又苦笑道:“只怕她会怪我不及时告知她小殿下失踪之事。”

“此事也怪不到你头上。女娃失踪之后我们也上九天下九幽找了好几遍,只是万万没想到她被困在东海龙宫的九幽阴煞阵里,既不在阳间也不在阴间,在阴阳交界的缝隙中。是以我们如何推算识踪都找不见。总算她们姐妹还有几分灵犀,女娃终还是被瑶姬找着了。”

“也合该是她找着。如是我找到了小殿下,怕是要让小殿下受委屈。”祝融敲着棋子道。

“你当年能使共工怒触不周山,犯下滔天大罪,令黄帝折损一员大将。这样的手段,收拾东海龙族应是不在话下。”蚩尤沉吟道。

“那时毕竟年轻,还有一腔孤勇,如今我是越来越不比从前了。我只怕小殿下在我手上,比不得在她姐姐手上矜贵。”祝融叹道。

蚩尤听他此言不过一笑,道:“神仙的寿命太过漫长了,便显得生命中很多事都变得无足轻重。瑶姬虽比你我小不了几岁,但真正在世的时日却并不长。说起来,她还年轻得很,也就有这样的意气。”

“我竟不知你这话是好是坏是褒是贬。”祝融笑道。

“也好也坏,端看怎么看此事了。”蚩尤边落子边慢悠悠说着。

“哦?愿闻其详。”

“瑶姬虽说是为了还女娃一个公道,却也如同你之前所说,未必没要杀鸡儆猴威慑众神的意思。她如此强势不愿妥协回缓,又占着这样一个身份,不说她自己,只怕炎帝的贤名也要受些连累。但观她行事,却也并非完全顾头不顾尾,她应已考虑了诸多因素,且这般行事也利于王母在天庭掌刑法大权。”蚩尤把玩着棋子,抬眼道。

“你是说,从瑶姬殿下知道王母要来天庭协理朝事开始,就已经想到了殿前告状那一出?”

“那倒也不是,她此前只是怀疑东海,还未确定女娃确实在东海。太虚真人当时应已把王母上天庭同玉帝一起共理三界的决定告诉了她,此后她便在蟠桃宴结束后去了东海,又借机进了龙宫发现了女娃,这才有之后告状之事。整件事前后发展时间并不长。”

蚩尤说着,落下一子,继续道:“此事我姑且一猜,你也姑且一听。我估计她发现女娃那一刻便已想好要如何告御状了。王母来的太过及时,怕是太虚真人不放心瑶姬才求了王母赶紧来天庭。我却觉得瑶姬或许是想到这一茬,行事才这样嚣张无忌。”

“若真如你所言,殿下此事做的,倒也不是全凭意气。”祝融掂着棋子缓缓道。

“怕是如此。不然天时地利人和少一样,都不是今日的局面。”蚩尤说着提去不少黑子,便见原来旗鼓相当的局势,瞬间变成白子占优的场面。

祝融愣了愣,又想到一事:“那她又如何自信王母娘娘会站在她这一边?”

“因为她又占亲又占理,虽然耍了些手段,但众神共见其情可悯。王母既然来了天庭,瑶姬又把这么好的树立威信掌握权柄的机会给了她,她又如何会不帮在情在理的瑶姬。”还有一句蚩尤没说,瑶姬和西王母天生就该站在对方这一边。世人眼中有了母女之义,很多事便无太多道理可讲。只这一个名分所在,便已是立场所在了。

“想想看也是。不然小殿下的冤屈能平,瑶姬殿下怕也是难全身而退。”祝融说着瞅了眼棋局,惊奇道:“你的棋艺似长进了不少,平日里也没见你如何练习。”

“你是不知道,前阵子我去赤水平乱,被关在一个迷障里,在里面跟人下棋下了百来副才破了迷障。当然,或许棋艺也有了那么点长进。”

“哦?哪里来的迷障这么有趣,你下次再遇到这样的迷障务必叫上我。”祝融闻言来了兴趣。

“何必那么麻烦。下次哪里再有妖魔作乱,你自请去降妖除魔,我也乐的清闲。”蚩尤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总归在战神神位上的是你,又不是我。”

“你说的,仿佛我稀罕这个神位似的。若不是……”蚩尤说着,却又没说下去,只低低笑了一声。

瑶姬

  • 作者:姑苏小桥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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