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瑶姬真身早已跟着进了里头,便见迎面而来几点星芒向那女子射去,俱都被她持剑击落。如此这一番过招,屋内突就灯火通明。便见蚩尤端坐在里头举杯遥遥向来者敬了敬。

外头却已是由弓箭手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困住了。

确实是请君入瓮瓮中捉鳖之局。

“火烧库房闹出那么大动静,来的却是个小虾米,我这一番功夫,竟未钓上条大鱼来,实在亏本。”蚩尤懒懒说着风凉话,脸上带着笑,眼神却不大和善。

“狗贼!纳命来!”那女刺客杏眼怒瞪,持剑便要上去拼命。蚩尤却只抬了抬手,他身后便闪出一名守卫,同那女刺客交起了手。

两人过了十几招,又听蚩尤道:“瀚英,留活口。”

那女刺客正持剑横颈,要做出自刎的姿势,那叫瀚英的守卫听了蚩尤的话正要伸手去拦,却见那女刺客突然变招,利剑向前一递,那瀚英应变已是十分了得,旋即护住要害,手上却还是挂了彩。

女刺客一个倒跃,笑道:“想从姑奶奶身上讨到好,倒是想得美。我剑上喂了毒,若是识相的,便交出薄兰草,不然没有姑奶奶的解药,他不出三个时辰,便要毒发身亡。”

瑶姬眉头一皱,见她提到薄兰草,想着这姑娘怕是同刑天有旧。

蚩尤站起身来,道:“我抓了你,不就有解药了吗?”说着便大步而来,似要亲自来抓她。

那女刺客提剑笑道:“求之不得。”便也提剑要上去拼命。还不及动手,却见有人朗声道:“叶城城主在我手上,都放下兵刃!”

这一下,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瑶姬一看是刑天,见他同那女刺客一般一身黑衣,手上一把匕首悬在那叶城城主的脖颈上,推着那人质往前走去。

刑天挟持的叶城城主乃叶城最高行政长官,便是被蚩尤这强龙压了,征了府兵设局,但亦分了相当一部分兵力保护他,也不知怎的,竟落入了刑天之手。

那女刺客见此笑道:“狗贼,你能设请君入瓮之局,安知我们不会将计就计?”说着,竟是收回方才轻敌冒进的姿态,一个鹞子翻身已远远避开了蚩尤。

饶是如此,她依旧在弓箭手的包围圈中。而远处亦有手持火把的府兵源源不断而来,团团围住刑天,一时便成水火相对之势。

“刀剑无眼,我等亡命之徒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却不知将军舍不舍得城主大人的项上人头。”刑天见了围着他的人越来越多,目光逡巡一圈,盯着蚩尤道。

“城主若伤着磕着了,今日你二人便休想活着出去。”蚩尤说着,又似想到了什么,道:“别说你二人,当日同在西山的同党,皆要因尔等的造次而被连累。”

说着身子侧了侧,便见有人押解了一群人上了来,瑶姬便看到了自己也在其中。是了,她现在还是被软禁着的,可不是得在这样的场合被提上来当个可有可无的筹码。

时机也合适,瑶姬便一晃身回到自己的壳子里,感受着架在脖子上的泠泠刀锋。

“我本不欲如此,但将军既然牵扯上无辜之人,今日,我等便也只能效仿将军。这城主府的女眷老小,如今已被我们接了去。我师兄妹今日若是折在此处,便也有他们与我们陪葬。”刑天自然也看到了瑶姬等从西山上下来便被捉住的普通人,眉头一蹙,寒意在眉峰间迭起。

这些人被关了两日,此刻刀架在脖子上,却也是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这两天,一直有人在他们的吃食里下软骨散,此事精神便不大好。

“两位有话好好说。我沈某人为一方父母官,今日落到清风寨的诸位手上本也无话可说,可我的家眷是无辜的。素闻清风寨有侠名,想来也不会为了沈某折堕名声。”这样的时刻,也难为城主作为一块鱼肉还要亲自上来谈判。

刑天的师妹,那个女刺客如今见了这胶着之势竟一时笑出了声,道:“将军心肠如此冷硬,怕是要寒了底下将士的心。”

蚩尤面上扯了个冷笑,在瑶姬等人面上随意扫了一圈,又看了看刑天和他师妹,道:“我生平最讨厌受人威胁,今日我们不如便比一比谁手上的人质多。你清风寨放一名城主家眷,我这里便放一名清风寨同党。”

刑天的师妹听罢也学着蚩尤冷笑一声道:“这些人若都是我清风寨的人,你那狗头如何安在?”

刑天闻言眉头一轩,道:“好。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条件,希望将军交出薄兰草。”

蚩尤却嗤之以鼻道:“你们要求倒是多。你我一炷香放一个人,待赎回各自的人再说其他。”

刑天那师妹却对刑天道:“师兄别求他,他的人中了我的毒,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谁求谁。”

双方在最后倒也达成共识,商定时间各自隔一柱香放一名人质。刑天以烟花为讯,把此意传达给藏在城中的清风寨人马。

瑶姬在此事上的运气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到最后所有人都被放走了,却只剩她一个还不得自由。

而此时,东方已隐隐现出鱼肚白。

“如今,你手上便沈城主一个,我手上却有尔等三人,不知你打算如何?”蚩尤坐在太师椅上喝完一盏茶,笑吟吟道。

瑶姬当了一晚上的人肉背景,闻听此言便忍不住笑道:“那现在呢?”

她夺了一旁侍卫架在她脖子上的大刀,一个转身,便把此刀架到了蚩尤脖子上。

蚩尤这一回才认认真真把她看在眼里。

刀光泠泠并着火光熊熊一起沉沉折进瑶姬的眼里,她本就生的貌美,如此光景却也不减颜色,旁人看了一时愣住。

四周一时寂寂,见者惊心。

瑶姬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但不知为何嘴角带了笑,眼中也不见寒意,竟似乎很开心此时的局面。

见了她笑,蚩尤回过神来,自是觉得心里不痛快,一股子怒气升了上来。

而此时瑶姬却觉得灵台突的一痛,只觉得一股神威侵入她的灵识,她忙运起神力抵抗。

是小红,腾蛇乃虚诈之神,可直通神族梦境,出入其元神,不知不觉勾去神魂取其性命也是有的。瑶姬少时着过它的道,便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抵御小红的神威。

在瑶姬的灵海里,她的元神同腾蛇已是斗了不下千百回。

“瑶姬殿下多年未见,神力见长不少。”腾蛇是条黑龙,长着红色的眼睛,说起话来却不是很好听。

“蚩尤喂你吃了四凶,你如今也十分了得。”瑶姬嘴上说着,灵海中扬起惊天巨浪拍向腾蛇。

“少君对我好,对你也不赖,偏偏你却总是来害他,当真是白瞎了少君的好。”腾蛇作为一方守护神,观其形态亦十分威严,然而话里却对人情世故颇为懂得的样子。

“我的所作所为,我自有分寸。今日也是权宜之计,小红,你难道当真要与我在这里斗法?”瑶姬苦口婆心道。

蚩尤如今是个凡人,栖在他元神里的腾蛇也有所顾忌,不敢当真在这里同瑶姬撕破脸,叫天上的神仙看笑话白捡了便宜。

瑶姬醒过神来,面前局势已是大变。

她方才同小红纠缠的当口,刑天的师妹见她脸色不好,已十分见机接替了她的角色,如今正是她把蚩尤的命捏在手里。

“还不快给我薄兰草,否则,我这里的□□都先给你用一遍,待你尝过之后再作决断也不迟。”她心中有怒气,威胁起人来也十分到位。

到了这步田地,蚩尤的那些手下便也没有别的法子,在蚩尤的眼神示意下奉上了薄兰草。而后,又被要挟着准备了上好的马车并千两黄金,一夜喧闹自此也接近尾声。

“我如今在你们手上,可以放了沈城主了吧。”一旁蚩尤淡淡道。

刑天想了想,道:“还请城主送我们出城,到了城门口,自然会放了他。”

如此,刑天挟持叶城城主,他师妹挟持了蚩尤,双双上了马车。

倒是瑶姬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看姑娘脸色不大好,似受了内伤,不如随我等先离开此处。”刑天建议道。

瑶姬点了点头,亦上了马车。

刑天封住叶城城主几处大穴,便扔在车里不再管他,自己到前头执了缰绳,驾车而去。

他师妹亦用了相同的手法封住蚩尤周身大穴,做完这些方放下手中兵器,道:“胳膊抬了一夜,当真手酸。”

而后她扬起眉睫,笑着问瑶姬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瑶姬道:“你叫我瑶姬便可。”

对方闻言笑道:“果真是十分好听的名字,配得起瑶姬姑娘的脸。今日这一趟我师兄本来是不赞成的,后来也因得知你身陷囹圄,才同意来的。不过说起来,今次我们能全身而退,亦是仰仗瑶姬姑娘。”

瑶姬便谦虚道:“不敢当。”

未成想,对方马上笑盈盈接了一句:“山道崎岖,回去的路怕不好走。麻烦姑娘替我捆了这将军大人。”未了,还补充了一句:“我如今实在手酸,实在麻烦瑶姬姑娘了。”

瑶姬闻言不过多看了她一眼,便拿起一旁的绳子,顶着小红的神威,去捆蚩尤。

蚩尤上了马车之后一直闭目养神,闻听车中二女对话,感受到瑶姬的靠近,不由睁开了眼。

此时瑶姬离他已十分的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她眼中自己的倒影。瑶姬见对方盯着自己若有所思,低声说了句得罪了,便把蚩尤的双手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她从前也是绑过蚩尤的,未成想在凡间他二人还要走一遍这个流程。

少女靠近的时候便有一股香气袭来,让他无处躲避。那气味不似他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闻到过,只觉得熟悉又好闻。

似乎从前在某处闻过一样。

然而很快,她便完成了手上的活计,那股香气也往后退了退。

竟觉得怅然若失。

宋遥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逡巡一遍,只觉得十分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79-83章重修。

第85章

先前在土地庙有过一面之缘的那采药人却是清风寨的三当家, 在寨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回他中毒,瑶姬的药方甚是关键, 清风寨上下听了瑶姬同三当家的渊源, 皆引为恩公,奉为座上宾。

瑶姬如今是清风寨的座上宾,而蚩尤却沦为阶下囚。

蚩尤虽沦为阶下囚, 却也未受到虐待。瑶姬去看过他,见他安之若素, 想来是没有性命之虞。小红同瑶姬较量一番后, 便再也未出来显神通,十分安分地栖在蚩尤元神里, 瑶姬便也不主动去挑衅它。

瑶姬住在清风寨,清风山的山神便来拜她, 顺便同她详细说了这清风寨的来历。

清风寨在这乱世里也算一方豪强了,寨民都是山野村民并一些想在乱世中有所作为的江湖人。宋遥是这清风寨大当家的女儿, 刑天却是三当家收养的孤儿, 清风寨中除了普通寨民的孩子, 收养了许多类似刑天这般身世凄惨的孩子。乱世里, 除了人相食之外,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人与人之间相互帮扶, 却也难得。

瑶姬听着山神絮絮叨叨的解释, 思绪却已飘的很远。那神隐图上冒出来的那花骨朵颤巍巍却十分扎眼,她下凡这几日也见了许多人,更于闹市中走过,却也不知是哪个人拥有神格, 催的神隐图簌簌开了花,如此便也十分烦恼。

“孽障!下回还敢不敢背着老子下山劫人了?!”

清风寨的大当家是个猛人,名叫宋直,人如其名,为人也十分爽朗,讲话更是不拘。瑶姬老远就听到他教训宋遥,宋遥一回来,便被他捉住,伺候了一顿家法,当真雷厉风行得紧。

宋遥胆子大,同刑天一起劫了蚩尤来,却是给清风寨弄了个烫手山芋。清风寨先前已引起叶城城主重视,城主向天子进了奏折,天子不以为意,不曾出兵剿匪。如今宋遥同刑天劫了蚩尤回清风寨,引得蚩尤带的兵马集结在山下,几位寨主一筹莫展。

所幸清风寨易守难攻,因山势险峻,道路崎岖难行,大军开不进来,早晚有大雾瘴气掩护,上山的路上更是布满陷阱阵法,一时倒也安全。

“阿爹当真自欺欺人,此番这狗官是带了兵马来的叶城,师父不过去探了探虚实便中了毒差点就折在叶城。他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清风寨来的,既如此,我们自当先下手为强。”宋遥年纪轻,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怕她爹,当即便顶撞回去了。

瑶姬远远听着,笑了笑。

宋遥此话不无道理,然而她都看得分明的问题,想来这位在乱世中挣命的寨主也应看得十分清楚。宋大当家看似粗野,但多年经营清风寨,并非等闲之辈。瑶姬看寨中井井有条,守卫更是纪律严明,不像是江湖草莽,倒像是正规军出身。

“先下手为强?你难道真预备把他给杀了?到时候别说清风寨,只怕清风山都要被夷为平地。”宋大当家气道。

“阿爹,清风寨这些年发展壮大,来投的人也多,早已引起外界侧目。您还想偏安一隅,也要看旁的诸侯豪强容不容得下我们?”宋遥认真道。

宋直愣了愣,心知宋遥所言不无道理,却也恼她先斩后奏做事太过胆大,如此魄力,竟似个赌徒一般。

“小兔崽子皮痒,此事寨中自有决断,需你这个臭丫头充大头?”

闻听此言,宋遥眼睛一亮,道:“阿爹,那我们是自立为王还是同青州军联合?”

宋直头大如斗,一瞪眼道:“你难不成还想当公主?!”

宋遥一撇嘴,心道:“我可不稀罕当公主,我要当将军。”然而看她阿爹要撕了她的模样,到底不敢再惹怒他,只道:“阿爹偏心,只逮着我一个收拾。这回的事师兄也有份,怎么不收拾他?”

“你师兄定是被你撺掇的。哪一回不是你在前头出馊主意,他在后头替你扛着。这一回你给我好好闭门思过,未经允许再出山寨一步,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你打死我好了!你打死我吧,我正好下阴间去陪我阿娘!”宋遥自小对付宋寨主也很有一套,关键时刻搬出亲娘来。

宋大当家脚步顿了顿,到底余怒未消,摔门而去。

他收拾了宋遥,便去看三当家方奉贤。三当家身上毒刚拔除,正卧床休养,见了宋大当家进门,便忍不住坐了起来。宋大当家自然让他好好躺下休息,仔细询问了在一旁侍药的刑天他的身体状况,方才坐下说话。

三当家同他有过命的交情,见他面色虽不显,但亦明白清风寨今时的困局,便打发了刑天,也预备同宋大当家好好谈一谈。

“大哥可是忧心山下大军?”三当家先开口问道。

“三弟,你只管养好身体,余下的事,大哥自会操心。”宋大当家眉头一轩,朗然一笑,安抚道。

“这一回也是小弟莽撞才着了道儿,清风寨是被我连累了。”三当家却急忙告罪。

“三弟说的什么浑话!连阿遥那个死丫头片子都知道清风寨无法久安,到底还是怀璧其罪,跟你是大不相干。要认真论起来,也是清风寨连累的你。”

“我是清风寨的人,自没有清风寨连累我的道理。说起来,此事大哥预备怎么办?”

宋大当家闻言一叹,道:“此事难办,实在是这人身份十分紧要,如今倒是让我们十分被动。”

三当家一愣,道:“大哥去见过他了?”

宋大当家点了点头,话锋却一转,道:“三弟也知我是因何上的清风寨。”

宋大当家当年被逼上山,却也是姻缘使然。他本出身穆王府,彼时穆王是权势煊赫的异姓王,而他是穆王最得力的亲卫。穆王府中有一位美丽的郡主,天子欲指其去和亲,宋大当家却带着郡主私奔了。他自断官场前程,便只能遁隐江湖。

“当年我同阿蘅能顺利走脱,也是穆王成全。更不惜自伤臂膀,助我脱身。如今世子被阿遥劫来,不说阿遥同他本就是表兄妹,便是看在穆王的面子上,我也不忍真的下杀手。”

三当家点了点头,道:“大哥所言,小弟也知晓。说起来我心里也一直觉得奇怪,那日我中的毒,当真十分巧妙。这毒份量若再重一些,当时情况再凶险一份,小弟便也见不着大哥等不来解药,此刻估计已埋骨荒山。”

宋大当家沉吟片刻,道:“然而,你的毒能解的及时,也是在叶城西山有奇遇。要说真是世子刻意安排,难不成你们遇上的那位姑娘,也是他的人?”

三当家想了想,道:“这不好说,那位姑娘来历神秘的紧。且真有心安排,大约不会如此落了痕迹。”

瑶姬想着自己下凡后的一路表现,心中一哂,可不是落了太多痕迹。相遇和相交都太巧,也太刻意了些。

然而人间的相逢便是如此,无巧不成书,半点不由人。

宋大当家道:“你先好好休息,那姑娘的来历我已着人去查,眼下,如何处理世子才是当务之急。这几天上山的山道中已截下几波人。夜里巡山的守卫也增了不少,就怕再拖下去,对我们不利。”

三当家沉声道:“大哥同穆王府有旧,阿遥更是有穆王府的血统,此事并非无转圜余地,全看大哥如何为清风寨打算。然而大哥无论如何选择,小弟都誓死追随。”

宋大当家终究不再多说什么,只深深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离开了。

瑶姬听了这么些许内情,心思也活络起来。清风寨要查她,她自是不怕。只是蚩尤被劫上来这件事,她也有推波助澜。当时当地,她也不过想同他多纠缠片刻,在他面前混个脸熟,好叫他记住她。哪里想到,因她多说多做,到底惹人怀疑。

做人可真麻烦。

此时此刻,瑶姬却不知不只是清风寨要查她,蚩尤亦找人查了她,只是她毕竟是个来自天庭的神仙,凡人是查不出其真正来历的。

蚩尤听着手下的禀报,沉吟片刻,便挥了挥手让对方下去了。他虽被劫了来,但心腹手下早已摸了上来,手中并非无可用之人,因而拿到消息一点都不比旁人落后。

此番被劫上山虽非主动相就,但也并非全无脱身之机,他身为穆王府世子,身旁高手如云,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劫持的。如今他在清风寨待了两日,深浅也摸的差不多了,却只有当时突然向他发难的那个江湖女子,让他实在摸不准她的来路。

她看样子不是清风寨的人,若说只是萍水相逢便有这番际遇,那她同清风寨,当真十分有缘。

蚩尤闭着眼想起她来,便觉得脑海中有一团迷雾,隐隐绰绰看不分明。这个人好似在哪里见过,又觉得绝不可能。这样的人见过一次,便不可能轻易忘记。

他想的脑袋疼,便索性丢至脑后不再想,只专注眼前之局。

待宋直再来看他,便见他十分安然,竟还有闲心下棋。他因没有对手,便左右互搏,却也杀的兴起。

宋直咳嗽了一声,蚩尤头都不抬,倒是开了口:“莫非这山间风大,让大当家染了风寒?”

宋大当家负手看了一眼他面前的棋局,又看了一眼他,道:“世子好雅兴,身陷囹圄还有心情下棋。”

蚩尤落了一子,抬头回道:“我现在是阶下囚,自然有闲功夫。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总归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既然如此,不如随遇而安。倒是大当家,日理万机,有一番忙,自然不比我清闲。”

宋直深深瞧了他一眼,道:“世子这番气度,看来成竹在胸,倒是有乃父之风。”

蚩尤“哦”了一声,问道:“大当家认识家父?”

宋直淡然道:“从前却有几分渊源。”

蚩尤笑了,道:“既如此,大当家预备何时把我放了?”他手上拈了一枚棋子,略一思索,又道:“该给的解药和黄金我也已奉上,难不成大当家是准备拿我祭旗?”

既说祭旗,便是明指清风寨有不臣之心,欲竖旗为王了。

宋直道:“我见世子这里来客进进出出十分热闹,便一直不好来打扰。今日世子既然问了,我便也问一句世子,此番上山,到底意欲何为?”

蚩尤闻言眉头一轩,自失一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当家的法眼。既如此,还请大当家一猜我的来意。”

宋直想了想,道:“穆王爷早已战死沙场,世子却还未袭爵。只怕是当今天子卡着世子,要令世子立下大功,方好袭王爵。世子此来,莫不是欲谋算我清风寨来的?”

蚩尤把手上的棋子往一旁的棋笥一扔,道:“宋大当家身在江湖,心却在朝堂。只是何不猜测我是奉命来接姑母遗骨回乡,好叫她入宗祠,享后辈香火供奉。”

宋大当家眉头一蹙,问道:“奉命?奉谁的命?”

蚩尤道:“自然是奉祖母的命。”

宋大当家道:“只是如此?”

蚩尤笑道:“确还有一事。自姑母走后,祖母便十分想念她,这几个月更是夜夜梦到姑母,姑母托梦让祖母庇护表妹,祖母便想接表妹回王都,共享天伦。”

宋大当家不是个笨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便笑了笑道:“世子有心,容宋某想想。”

瑶姬听了却也想笑,敢情绕了半天,蚩尤是想同清风寨结盟。果然有姻亲关系在,许多话说起来便也十分方便。

第86章

蚩尤第二回 见到瑶姬, 是瑶姬站在山间同刑天叙话,那是瑶姬正向刑天告别。

晨光熹微,素衣的少女在山中愈发显得飘逸出尘, 折尽春风。

彼时蚩尤刚去祭拜过宋遥她娘, 因蚩尤是乘着夜色避人耳目偷偷去祭拜,回来也是卡着清风寨守卫晨昏交接的时辰,不欲现身叫人看见惹来非议, 因他二人站的是上下山的必经之路,故而此时蚩尤便只能选择避而不见。

清风山山神同瑶姬说, 山下村中来了条作祟的妖龙, 山神灵力有限,无可奈何, 听闻瑶姬是个屠过龙的神仙,便求她出手相帮。瑶姬不好推辞, 正好她留在清风寨“养伤”亦养的七七八八,故而便同刑天提了要下山之事。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刑天亦明白这个道理。恰此时不知何物催动了护山的法阵, 山中剧震, 有滚石而下。因地动山摇, 蚩尤便也忍不住现了行藏。瑶姬眼观六路,刚瞧见蚩尤躲过一块滚石,便见着另一块滚石要拍到刑天后背, 忙使力推他, 教他避过此劫。刑天眼睁睁见瑶姬被山石擦过肩膀,令她身体一斜脚步一滑,地动山摇间整个人都跌下山崖去。

蚩尤正站在那处,也不知为何, 鬼使神差伸手去捞了她一下。瑶姬便微微一笑,抓着他的手,把他一起拖了下去。

瑶姬使了仙法,令崖边藤蔓勾缠住二人,使得下落之势有所缓和,最终两人一并落到了崖下碧水深潭里去。那潭底有条成了精了鲤鱼,听得不同寻常的动静,便偷偷浮上来看了一眼,却恰好看到瑶姬这一尊金光闪闪的神仙同她笑了一笑,托着落水昏迷的男子上了岸。

待蚩尤醒来,看到的便是火堆旁瑶姬静谧秀致的侧脸。彼时瑶姬已把他挪到了一处山洞里头,如今正细细烤着一尾鲫鱼。有香味隐隐约约传来,勾起了蚩尤的馋意。

“你醒了?”她不动声色地问道。

“嗯。”蚩尤扫了一眼这山洞,想起自己是怎么跌落下山崖的,心中便有些烦闷。那时也不知为何就伸出了手,几乎是本能一般,当真是活见鬼了。他试着动了动,浑身多处伤痛,但多是外伤,内腑并无大碍,便也放下心来。

瑶姬瞧了他一眼,把手中烤好的鱼递给他,道:“此番多谢你伸手相救,这条鱼就当是我的谢礼。”

蚩尤扫了那条鱼一眼,嗤笑一声道:“这条鱼怎么抵得上相救之恩。”

瑶姬见他如此摆架子,心头好笑,便忍不住存了逗他的心,道:“按我们江湖上的规矩,救人一命,自该以身相许。”

蚩尤的眼神徒然便锐利了起来,瑶姬心道他倒是警觉,想着自己确实在打他的主意,又想起从前他调戏自己的话语,这一回是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调戏他,不由笑开:“将军勿恼,我不过说笑罢了。”

蚩尤见眼前女子言笑无忌拿自己开刷,自己又因她落入这般境地,心中更加不爽快,连瑶姬递过来的鱼也越发不屑一顾。

恰那鲤鱼精盛了清水走进山洞,见了那两人,默默放下水便要退了出去。

“你是谁?”蚩尤转过头来问她。

鲤鱼精看了瑶姬一眼,见她不作声,呐呐道:“我是小涟。”

蚩尤看她的样子,想着她约莫是住在这山崖下的村姑,便问:“是你救了我们?”

鲤鱼精摇了摇头,见他二人都不再问话,便鞠了躬转身走了。

这鲤鱼精如此懂事知礼,瑶姬本想点拨她御水之术,又想起当初小玉飞升失败之事,不敢再在旁人修行之事上贸然插手,便也作罢。

蚩尤喝了鲤鱼精送来的清水,休憩了片刻,肚子饿的叫了起来。

瑶姬闻言,“噗嗤”笑出了声,想起从前蚩尤对自己的种种,心中一叹,放下身段细声哄道:“将军何必逞强,现下情形,自该顾及自己的身体。”

说着把鱼放在他面前,自己转身走了。

蚩尤看着面前的鱼,想了想,不吃倒显得矫情,确认无毒后便大口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瑶姬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株碧草。

“你手臂受了伤,这是专治外伤的草药,揉碎后敷在伤口处即可。”瑶姬说着把那草药揉碎了,递到蚩尤面前。

见对方不接,只是抬了眼看着自己,瑶姬道:“你双手都受了伤,若不方便,便由我代劳。”

见蚩尤还是不说话,不由笑道:“我们江湖儿女,素来不拘小节。先前的话,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瑶姬是有心打他主意,自然要反反复复有意无意提起那句“以身相许”。

蚩尤盯着她,反问道:“你前几日还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今日怎么如此好心?”

瑶姬便笑道:“因我知恩图报。将军于我有出手相救之恩,我自该投桃报李,以报大恩。”

听了她这话,蚩尤便似突然想通了什么,笑了一笑,摆出大爷的款,道:“上药吧。”

瑶姬心中得意,面上却不显,用清水替他擦拭了伤口,又细细敷了草药,最后用白娟替他包扎好。

待做完这一切,瑶姬抬起头来,却见到对方若有所思的眼神。

她于是也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包扎伤口的手法倒十分娴熟。”蚩尤没话找话。

瑶姬便笑道:“从前替人包扎的多了,熟能生巧。”

她说起这话的语气带了十足的怀念意味,这话的背后,怕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之后两人便不再多言。蚩尤苦于自己的布局因了这次意外而横生许多枝节,瑶姬却还记着山神所托之事,加之先前清风山脉剧震,恐有妖孽作祟,当夜蚩尤睡下后,瑶姬便在此地布下仙障,自己提了剑去为民除害。

那妖龙却是瑶姬的老相识,当日曾在虞渊打过一架的烛龙。烛龙原身是十大金乌之一,后为避祸化为烛龙,当初日母羲和为保烛龙甘愿自行封印于甘渊,蚩尤和瑶姬也遵守承诺放过了它,未成想它如今居然躲到了人间。

那时瑶姬着了它的道,差点便折在旸谷,幸而蚩尤相护,最终全身而退。然而今日的瑶姬比之当日的瑶姬,长进的自然也不是一星半点。想着今日既然遇上了,少不得有一场恶战。

她设下结界,又令清风山山神护住山中生灵,便持了赤霄宝剑道:“烛龙,当日我答应你母亲饶你一命,此番你再犯到我手上,可别怪我不守昔日诺言。”

“小小巫山神女,没有战神在旁,我看你要拿什么同我斗?”

瑶姬

  • 作者:姑苏小桥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7.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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