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问道:“你不是叫天羽吗?”
七仙女道:“那是我后来到了天庭改的,我原来叫萦纡。”
瑶姬便笑:“好,你就叫萦纡。”
她见七仙女仍盯着她,便慢悠悠说道:“我却从始至终都叫瑶姬。”
七仙女笑:“我知道。”
瑶姬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少女,想着,之前见她那样,却想不到是这样单纯的小孩子。
瑶姬同七仙女分开后,便去了祝融的火德宫。炎帝大行时,瑶姬和赤松子都不在他身边,要找腾蛇令,少不得要去向祝融那边旁敲侧击。
待到了祝融的地方,却见祝融远远就立在门口相迎。
“神女,请。”祝融总算听了瑶姬一句,在外头改了口叫她神女。
“你倒是未卜先知,知道我要来你这里打搅。”
“之前蚩尤说,让我今日在殿中等神女,说神女必来云云,还同我堵了十坛梨花白。方才看到神女身影,我便知这回是被他诈了十坛百年好酒了。”
瑶姬闻言,心中便有了一股气。想着蚩尤居然早已铺垫到这一步,他倒是步步占了先机。
“那倒是怪我了?战神已从我那儿诓去一株五百年的老梨树,竟又从你这里诓去十坛美酒。这是你交友不慎,早该割席断交了。”瑶姬一边往里走一边挤兑回去,话里话外忍不住夹枪带棍。
“欸……殿下言重,我同他历来互相诓骗,倒也不至于要割席断交。”祝融忙在一旁找补。
“这样看来,你们感情是真的不错。”瑶姬偏头回道,语气却不辨悲喜。
祝融早在殿中布置好了席案,迎了瑶姬上座,方道:“战神为人磊落却不死板,是个值得相交之人。”
“好了,我也不是真要你同他割席断交,你何必紧张?”瑶姬反诘了一句,又道:“只是不知你那磊落却不死板神机又妙算的好友可有告知你我此番为何而来?”
祝融听了她这番话,摸了摸鼻子,老实道:“那倒没有。”
“那我就开门见山直接说了。你也知我之前在找朱雀令,我想着无论如何我父皇的东西也不该失落不见。”瑶姬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贸然提起腾蛇令的事,否则,又要向他解释一遍缘由,十分麻烦。
“确实,家族信物,总该找回。说起来此事也算是我的疏忽。当初炎帝陛下大行,我就在身边,陛下只留下两件宝物,便是赭鞭和游仙枕。这两件,如今都在天宫藏宝阁里。至于朱雀令,我倒确实没见着。我最后一次见到朱雀令,还是陛下拿朱雀令调遣皇族内卫。只是不知殿下现在可有眉目了?”
“正是因为毫无头绪,今日才来你这里讨主意。”瑶姬叹道。
“这臣真的是无能为力。”祝融连“臣”都搬出来了,想了想又道:“容臣僭越问一句,朱雀令乃皇族之物,当年陛下可同殿下说过什么?”
瑶姬仔细回忆了一番,肯定道:“没有。”因瑶姬体弱,炎帝对她最大的期待就是平平安安长大。那时炎帝尚还健朗,家族重任从来就没想过让弱质纤纤的女儿去扛一扛。
她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要殿不殿下臣不臣的。”而后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时你可有见到我父皇手上有其他令牌信物?”
祝融讶然:“其他令牌信物?臣……我倒没注意。这等贵重的东西都是陛下亲自保管。再说我们武将,只认陛下的虎符。神女为何有此一问?”
瑶姬便解释道:“我随口一问,怕漏下什么线索。”
“若是要找什么线索,少不得要回隅谷去找。只是这十几万年过去了,怕是有什么线索都已烟消云散。”祝融道。
隅谷是炎帝在世时最后所居之地。
“我父皇一世英雄,最后没于隅谷。我想过几日去隅谷祭拜他。”瑶姬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缓缓道。
“也该如此。届时我便陪殿下一起去吧。”祝融想了想道。
“劳烦你跟着跑一趟了。”
“殿下太过客气,这是我的本分。”
“那便三日之后出发。”
瑶姬同祝融说好时间,便准备离开。恰此时天上彩霞满天,八头麒麟拉着的舆车自火德宫前飞驰而过,瑶姬只恍惚间见到舆车上青衣的神女端然而坐。
“旱神那么久没见,还是那么漂亮。”瑶姬淡淡道。
祝融神情紧绷,道:“八头麒麟,这可不止是神女的规制。勾陈一族做轩辕的守护神几十万年,到了这个装门面的时候,果然能上的都上了。”
瑶姬还是第一次见祝融露出这样的神情,想着当年一战,女妭该是给他留下了多大的压力,以至于他如今满脸如临大敌。
“人家能一口气出八只麒麟,那也说明人家家底厚。”瑶姬道。她自问是没法一口气带着八只朱雀来撑场面的。
“殿下,下回你上天庭,让陵光护送你来。”祝融郑重道。
瑶姬想了想,这种落魄贵族比阔的场面真的是太让人尴尬了。是以她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没必要了,三皇五帝的时代早已结束。这些场面,见了也是尴尬。”
他二人说着话,不多时,便有玉帝的圣旨传遍天庭。旱神妭多年驻守赤水之北有功,封光明女神,入主光明宫。
第12章
近日多位尊神归位,西王母又来了天庭,玉帝便想要搞个宴会贺一贺,说是叫清平宴,取海晏清平之意。
清平宴设在三十三天的太清境,凡在天庭的神仙都发了帖子,瑶姬也收到了,她拈着熏了梅香的帖子,有些犹豫。
宓妃在水镜里埋怨说近日宴会怎如此多,刚吃完了蟠桃宴,如今便来了这什么清平宴,她近日不是在宴会席上,便是在参加宴会的路上。
瑶姬说自己要去祭拜先父,这几日沾不得酒水荤腥,估摸着这清平宴是不参加了。
宓妃便道自己也要去祭拜父皇,懒得来天庭应酬,瑶姬不在同别人也说不上几句话。说起来,宓妃乃羲皇和女娲娘娘唯一的孩子,论尊贵是这些公主里头一份的,她若真不来天庭,此宴也会失色许多。
瑶姬劝她,便是为了看嫦娥的舞,也该来天庭一趟。
宓妃可有可无,道,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便去一趟。
瑶姬便放了心。她既然方才同宓妃说了不参加清平宴,此时便也收拾一番,特意着了素衣,去了斗牛宫同西王母请罪:“瑶姬近日时常梦到父皇,便想去隅谷祭拜她。这几日需沐浴焚香不沾酒水荤腥,明日陛下特意为迎娘娘入天庭而设的清平宴,瑶姬便不参加了,还请娘娘恕罪。”
西王母便道:“你一番孝心,何罪之有?只我如今到了天庭,诸多身不由己,便不陪你一同去祭你父皇了。”
瑶姬便乖巧道:“娘娘正事要紧。祭我父皇之事,我已找了火神一同前往。”
“此事天庭也应有所表示,这样,我同你一起去见一见玉帝。”
西王母发了话,便省了瑶姬许多事。西王母带着瑶姬并一行侍女向玉帝所居玉清宫而去。到了玉清宫,才发现玉帝似在同几位正神议事。瑶姬随意瞟了一眼,见几位常见的神君都在,譬如火神、譬如日神、譬如战神。瑶姬因今日穿的格外素,还引得几位神君侧目。
列席的神君向王母行了礼,瑶姬向玉帝行了礼,西王母这才说明来意。
玉帝果然没有半丝不满,还特意道:“不若这清平宴推后几日再办。不说神女想念炎帝,便是这三界众生,也没有不思念三皇的。朕看不如找个时间,由天庭出面好好祭一祭三皇,让各路仙家都写一写三皇的功绩,写的好的,可传阅三界,天庭亦重重有赏。”
瑶姬一身白衣,显得格外伶仃,只听她道:“清平宴乃陛下为娘娘和诸神所设宴会,怎可因瑶姬个人而耽搁推迟。陛下如此,瑶姬罪过便大了。”
玉帝便为难道:“娘娘以为如何?”毕竟清平宴主要也是为了迎西王母来天庭而设。
“玉帝陛下决定便可,本宫这里无碍。”西王母表态道。
一旁日神出列道:“只请帖都已散开,此宴贸然推迟,怕也是不妥。”
玉帝便道:“既如此,清平宴便照常举行。”
西王母道:“瑶姬去祭炎帝,火神一人护送未免不周。不若天庭再派两位神将护送她前往隅谷。”
玉帝心道祝融本就是炎帝旧臣,也不能完全代表天庭,便道:“火神这我还有要事要交给他办,护送神女一事还是由蚩尤将军去吧。”
无人反对。蚩尤便作出领命状,道:“末将遵命。”
瑶姬诧异地看了眼蚩尤,有些摸不着此事的发展。她都已经同祝融说好了,哪成想临到头却换了人。
然而她诧异归诧异,众目睽睽也说不出蚩尤的不是来,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非祝融不可的正当理由。玉帝都说要有要事交给祝融去办,她总不能跟玉帝抢人。
如此,此事便也算是一锤定音。末了,玉帝还关心地问瑶姬是否已经准备妥了祭品,瑶姬便小声回答:“正准备着。”她心里念了声父皇恕罪,脸上倒是一派从容。
玉帝十分体恤地表示,若有什么东西不够,尽管来跟他说。
瑶姬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待瑶姬出了玉清宫,望着玉清宫前瑞气千条,无端觉得有些压抑。
她一人往毗沙宫慢慢走去,正走着却见不远处云海翻滚,一众仙子行于其间,瑶姬略望了望,似看到了青衣的女妭。那厢七仙女看到了她,忍不住朝她挥了挥手。
既然看见了,瑶姬少不得要过去打个招呼。
“七仙女似同巫山神女很亲近。”女妭略有些好奇。她望见不远处白衣的瑶姬,只觉她丝毫未变。她跟她记忆里那个白衣伶仃的女孩子一般无二,那时只觉得她羸弱,却从未想过这羸弱的女孩有一天会掌握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神女先前带着小七坐了回凤凰,小七心里她如今比我们几个嫡亲姐姐还要亲呢。”大仙女笑嗔。
七仙女被她大姐笑的有些脸红。
这句话的后半句,是入了瑶姬耳的。然而引起她注意的,毕竟是女妭。瑶姬从前与女妭有过几面之缘,但要论交情,那倒是没有多少。说起来她一直觉得三皇后裔中,便只女妭活出了公主的传奇来。宓妃同她,都缺了那份轰轰烈烈的劲儿。女娃也有那份壮烈,却缺了些运道。
她见到如今的女妭,只觉得女妭不愧是女妭。不说其他,便见她用木枝松松绾起一头青丝,一袭宽大的青衣,只这一通打扮,便比一旁严妆的大仙女舒适许多。
双方互相见了礼,大仙女便笑盈盈道:“光明女神初入天庭,我等正陪着女神闲逛,熟悉各处宫室。”
瑶姬便接着话头道:“天庭如此大,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差点还迷了路惹出笑话。”
如今天庭的大部分殿宇是昊天大帝在位时修建的,是以像女妭瑶姬等第一次上来的上古神祇,也不熟悉其中道路。
“其实不必如此麻烦,我只需记清去御马监和御兽苑的路便可。”女妭道。
瑶姬便想果然是女妭的爱马要紧,幸好当日未强行骑|乘,否则今日这样的场面她怕应付不来。
她道:“御马监离此处有些远,前些时候还见到那群吉良马,不愧是女神爱马,十分好看。”
“我们之前已去过御马监了,如今不过闲逛,瑶姬姐姐可要同我们一道?”七仙女问道。
瑶姬正斟酌措辞准备谢绝此番邀请,却见女妭脸色一怔,七仙女几个也已盈盈拜下。
“见过神君。”
瑶姬回头一看,见蚩尤就在自己三尺之远处,她还未做好行礼的姿态,蚩尤已执了礼道:“见过几位公主。”
这一句“公主”,把在座仙子神女都恭维进去了,想不到蚩尤是这么会说话的一个人。
瑶姬闻言便也把未行完的礼中途变换姿态,只变作整了整衣袖。
她正想着撤退之词,却不想,蚩尤下一句话直接对着她说:“我同神女还有事要谈,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瑶姬愣了愣,见现成的话头递过来,便拿了这理由同七仙女说:“如今怕是要谢绝你的美意了。”
大仙女便接道:“当然正经事要紧,是小七冒昧了。”
瑶姬便同一行人辞别,带着蚩尤向毗沙宫走去。待到了宫门口,瑶姬便甩了衣袖道:“将军有何话要说,便在这里说吧。”
蚩尤道:“明日隅谷之行,我来毗沙宫接你一道。”
瑶姬便问:“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蚩尤道:“既站在宫门口,要说的要事就只这一件。若进了宫门,或许会有旁的要事要说。”
瑶姬便秀眉颦蹙,很有些不快,却也不得不忍着他,作了个“请”的姿态。蚩尤便从善如流,大步迈进了宫门。
待他大马金刀坐下,只觉得哪里不对劲,片刻觉察过来,失笑道:“那梨树移去之后,这院内景致就差了点意思。”
瑶姬便皮笑肉不笑道:“可不是。”
蚩尤便道:“我那里有一株还算不错的桃树,你若不嫌弃我就让人移过来。”
瑶姬就继续拿那副强调说话:“既然还不错,就自己留着吧。再说天宫的树被我们移来移去也不成样子。将军还是挑重点讲吧。”
蚩尤讨了个没趣,倒也不恼,正经道:“此去隅谷,或有些凶险,你可要把多带几件护身的法器。”
瑶姬便做出个惊讶的表情:“不过去祭祀,何至于让将军说出凶险二字?”
隅谷所处群山环绕,时有兽类出没,这些瑶姬都知道。但光凭这些,也让蚩尤说不出“凶险”二字来。
“那处地方,怕是有些诡异。”
瑶姬好奇心起:“如何诡异?”
“近几年来,凡是进去隅谷的神将,后来回了天庭俱都神衰而死。因神衰之症颇似中毒,一开始还以为神将修行浅薄降妖伏魔时中了瘴气所致,后来才发现这些神将都是去了隅谷之后才有此症。”蚩尤顿了顿道:“方才玉帝留下我,便是命我顺便查一查此事是否与隅谷真有什么干系。”
瑶姬便脸色一沉:“此事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这是天庭机密,知道的人也不过了了,自然没有人特意同你说此事。”蚩尤解释道。
瑶姬心里却想着,蚩尤既然知道此事,而祝融不知道,看来玉帝对祝融是不放心,对蚩尤倒用的挺利索。
她想了想又道:“自然天人五衰也本为常事,修行不善的神仙也或有衰亡陨落。去过隅谷也算不得什么,或许只是事有凑巧,却也不一定是隅谷真有什么不妥之处。”
“总归小心些没错。”蚩尤道。
“这是自然。”瑶姬从善如流,道:“此番多谢将军提醒,此行还要多仰仗将军。”
蚩尤便看着她的眼睛道:“公主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答应了陛下会保护好你。”
瑶姬只觉蚩尤直视人眼讲话的样子表情,实在诚挚用心。她便错开眼道:“方才是我误会将军了。”
蚩尤似笑非笑问道:“你误会什么了?”
瑶姬便犹豫了片刻,方慢慢道:“这是你让我说的。我本以为将军所谓同我说要事,乃是特意在光明女神面前说的负气之言。”
蚩尤便叹:“负气?瑶姬啊瑶姬,你在想些什么?”
瑶姬便有些赧然又有些好奇地较真:“我看凡间传奇话本上写,情人之间有些别扭龃龉,有一方便故意同第三方说话而不理对方,我还以为……”
蚩尤唯有再叹:“原来你居然喜欢看这些。”
瑶姬便解释:“那时刚醒,不明白许多事,便看了些杂书。”她没说的是,天宫的史册典籍又枯燥又无趣,比不得凡间的戏说传奇活泼精彩,常有意外之喜。
蚩尤便道:“我同女妭,恩怨已成过往,不必再提。”
瑶姬见他此话似有些伤情的样子,便很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自然。”心下却觉蚩尤同女妭之间只怕不简单,届时如蚩尤抓着婚约之事不放,瑶姬便想着只能拿女妭之事拿出来挡一挡了。
她却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第13章
去隅谷之前,瑶姬去大罗天接了女娃。她同女娃说,她要去隅谷祭拜父亲,女娃栖在她掌中,以头触了触她掌心。待把她送到东海,精卫振翅翱翔搏击风浪在海天之间,瑶姬竟觉有些悲壮的况味。
毕竟拿余生所有来反抗命运本身,这件事太过壮烈。蚍蜉撼树,却不一定是不自量力,而是不信天命。
蚩尤道:“女娃还真有些牛脾气。”
瑶姬便道:“我们家的人,都有些不合时宜的脾气。”
蚩尤接道:“可不是。”
见精卫渐渐离开了视线之内,瑶姬才收回目光,同蚩尤往隅谷而去。因此行或有些凶险,蚩尤和瑶姬都省了神力不准备驾云而去。只见蚩尤驾应龙,瑶姬御神鸟大鹏,他二人身后是昆仑八骏拉着的马车,车里装满了玉帝王母所赠的祭品。如此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隅谷。
隅谷又名虞渊,乃是群山之中的一汪深渊,是人间所谓日落之地。他二人落在隅谷谷口,却见谷口白雾弥漫,里头什么模样,实在看不清。
瑶姬来此祭炎帝,便依旧是着素衣,头上亦簪了白花。她一身孝站在白雾里,便只头发是黑色的。
但见她双手结印,默念了个御风诀招来大风。然而大风来了只把白雾吹散了一些,不过瞬息,那些白雾又纷纷聚拢,形成苍茫一片。瑶姬又祭出招雨幡,招了一场暴雨来,那白雾却分毫无损,不但未被暴雨冲散,势还更盛了些。
蚩尤对瑶姬道:“这白雾甚是古怪,我方才试了,用仙法亦驱逐不散。”
她道:“然我看了看,确实就是白雾,并非瘴气。”
蚩尤转头叮嘱她:“你跟在我后面,小心一些。”说完便一马当先走在瑶姬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并后面八骏拉着的马车慢慢进了隅谷。越走近雾气越大,到后来,瑶姬只能看见前面模糊的一个影子,并后面“嘚嘚”的马蹄声。
然而一晃眼,竟然连那个模糊的影子都不见了。
“将军!”瑶姬朝着前方白雾喊了一声。然而苍茫白雾无人应和。
“蚩尤!”瑶姬又喊了一声。
瑶姬忙回头,八骏也已不见。四周唯剩越来越浓的白雾。
“讨债鬼!”瑶姬连少时给蚩尤起的诨号都拿出来喊了,还是未见蚩尤有任何回应。
“哪里来的小姑娘,在老子的地盘上大呼小叫!”忽然有一个恼怒的声音传了来。
听声音却不像是蚩尤,如是蚩尤,也不会这样对她说话。但有声音总比没声音好,瑶姬忙顺着声音找过去。却见雾气越来越稀薄,周遭景象也渐渐能看清一些,待找到出声人,她已走出迷雾,立在一个湖泊前,湖畔有人带了斗笠披了蓑衣正怡然垂钓。
“晚辈瑶姬,敢问老伯可是此间主人?”瑶姬执礼问道。
“老伯?我看起来是个老伯?”那人转过头来大声问道。
然而瑶姬看他那张脸,不过寻常人的样貌,也确实看不出切实年纪。这人出现在此处必不是凡人,若是神仙,年岁便也都是虚的。
“大叔?”瑶姬又试探性一问。
“大叔?”那人又重复了一遍瑶姬的说辞,然后便道:“你这女娃娃眼神不太好使。”
瑶姬便不再纠结对他的称呼,只道:“晚辈初来贵宝地,打扰了。只是不知方才前辈可有看到一名男子带着八匹骏马并它们所拉的马车?”
那人自顾自的钓着鱼,道:“你这女娃娃说话轻点,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此人既摆出世外高人的谱,怕是多少有些本事。因此她便答:“可有什么是晚辈可以效劳的吗?”
那人便道:“你别叽叽喳喳的,若无事,便帮我钓鱼罢。”
说着便甩了一把钓杆在一旁。
瑶姬拿了鱼竿,竟也坐于那人旁边,正经钓起鱼来。
这一日,瑶姬运气似乎还剩一些,鱼儿上钩的格外快,她不过随手一提,便提上来一条赤色鲤鱼来。
那赤鲤被瑶姬甩到一旁的鱼篓里,鲜活的鲤鱼引得一旁那人一顾:“呦!你这娃娃运气不错,一下水就钓起了一条横公鱼,我这里却还未开张呢。”
瑶姬见有了一条鱼,大约也有了开口的底气:“此鱼便作晚辈方才打搅前辈钓鱼赔礼道歉之用,还望前辈告知晚辈同伴之事。”
“你要问的那人,是你的相好?”那人瞅了一眼鱼,大约是看在鱼的面子上,不再驳斥她,还反问了瑶姬一句。
瑶姬被这人如此直白粗俗的话语有些惊到,却还是故作淡定道:“那人乃是我家家将,今日特意护送我来此处祭先父。”
隅谷大约是死过太多人,那人听了也不问瑶姬父亲是哪个,只继续道:“你说的那人,我是没见着,但你家那八匹马,实在不错。”
昆仑八骏是一等一的天马,乃西王母所赠,自然不错。但此时他说了这话,想来是见到了八骏。
“烦请前辈帮晚辈把八骏引来,晚辈这厢有礼了。”
“你这女娃娃指使人倒是利索,我可不是你家家将。”
“那烦请前辈指条明路。”瑶姬道。
“你那八匹骏马确实不错,老子入口便觉鲜美,只是那些祭品太素了,不合我老人家的口味。”
瑶姬脸色一变,扔了鱼竿,手中幻化出九婴鞭,厉声道:“何方妖孽,还不快快显形!”
“小娃娃变脸倒是挺快,竟连这些都忍不下。到底还是年轻。”那人道。
瑶姬虽经历过生死,论虚岁也是很有些看头,但她过往的经历,借了父荫和天分太多,她不算长的人生里,也很少有人当面给她难堪,是以此番有些沉不住气。
然而人生在世,少不得要当面难堪几次。瑶姬于此事上,却还未学会不动声色。
她以九婴鞭为引,掀起滔天巨浪,拍向那钓鱼人。那渔夫见惊天巨浪在眼前却依然面不改色,只以手中鱼竿敲击水面,同样激起巨浪冲向瑶姬掀起的那股巨浪。
两股巨浪合在一处,便如两股劲气相击,便是谁也胜不了谁,只彼此之间互相抵消。巨浪相击发出轰然响声,片刻之后便又化为无数水珠落入眼前的湖泊中,仿佛下了一场大雨。
瑶姬又从水面上招起两条水龙,手中九婴鞭一抖,一道挟裹着雷火的鞭影抽了过去。
“你这小女娃御水倒是御的不错,之前那场雨也是你下的?”那人手中鱼竿轻轻一撑,已向湖面略去,避过了两条水龙和那道鞭影。
“只可惜都是雕虫小技。”那人说着,一掌拍向湖面,水面上现出了十条龙,每一条细看还闪着微微的红光,竟然都是真龙,那十条真龙一出现便张牙舞爪冲向瑶姬。
瑶姬招来的龙不过是寻常水龙,跟那渔人的真龙可不一样。水龙见了真龙,直接便被真龙的爪子抓的散去形状,化作水珠落在水面上。
瑶姬便被真龙团团围住,她左手一甩,手中已然现出了赤霄宝剑,她又轻击右手的九婴鞭,鞭身竟然发出了一阵轻吟,空中浮现出九婴庞大的身躯。
瑶姬立在岸边,道:“我也不是没屠过龙,今日看来我的宝剑又要痛饮龙血了。”
那渔人立在空中,见了瑶姬手中的剑和空中的九婴道:“我倒是谁如此嚣张敢擅闯本座休憩之地,原来是姜石年的女儿。”
姜石年乃是炎帝姓名,因炎帝德高望重,少有人直呼其名。这人竟狂妄至此。
瑶姬不语,只唤出水灵之相。水灵乃万水之源,拥有水灵之相者便可御万水,那人以水化出的真龙见了水灵之相,纷纷被其神威压的化为水气。空中落下十枚红色的鳞片。
“这才是雕虫小技。”瑶姬手拈一枚赤色龙鳞,道:“烛龙,你还要装神弄鬼到什么时候?”
方才她那句饮龙血,指的是面前烛龙所化的渔人,自然不是那以水和龙鳞一起幻化出来的普通水龙。
“小姑娘倒是有两把刷子,只可惜……”那人口中话还未尽,一道闪电便携风雷之势拍到面前。
瑶姬丝毫不惧,轻易便闪过。浮在空中的死灵九婴嘴中吐出火焰来,熊熊火焰扑向业已迫近的烛龙。
那火焰也非一般火焰,竟然闪着幽幽的蓝,只团团把烛龙包裹起来。烛龙名字里带了烛字,自是不怕火。他身体一摇,竟然显出其真身来。那是一条赤色的龙,头颅庞大身体粗长,但见那小山一样大的龙头一昂,便把那些火焰悉数吞进腹中。
同时,吞了九婴的火,他又自口中吐出龙息。烛龙的龙息特别丰富多变,先是光焰后来又是冰息,冰火两重天便要直愣愣砸到瑶姬的头上来。
九婴嘴里便开始吐出水来,那水同光焰冲在一处,只把光焰浇个赶紧,然后便又吐出火,把冰息都融为了水汽。
瑶姬自己也不闲着,趁此机会提了赤霄掠到烛龙身后便要取他的首级。烛龙虽长得庞大,但身体倒是很灵活,他觉察了瑶姬的意图,瞬间一个龙摆尾差点把尾巴扫到瑶姬的身上。
瑶姬闪的亦非常快,她晃过一道虚影,身体往下一沉,狠狠地拿剑往龙腹之处刺去。赤霄剑乃是以龙血祭过剑灵的宝剑,无坚不摧,这一下,对于烛龙而言,也是重重一击。他吃不住,痛的发出响彻山谷的龙吟。赤霄剑尚插在他腹中,那龙身一拧尾巴一甩,把瑶姬震出十丈远。而一旁的九婴遭了秧,被龙尾拍的魂飞魄散。
那九婴乃是封在九婴鞭里的死灵,如今只剩三魂四魄,十分脆弱。瑶姬本也知道它支撑不了多久,可如今她失了称手的神兵利器,局势便一下子难看起来。
幸好烛龙腹部受伤,这也算是唯一可以安慰的。瑶姬忍不住苦笑,她再次从湖面上召唤出两条水龙,向受伤的烛龙冲去。
烛龙腹部插着赤霄,血不停流着,正是最恼怒之时,三两下就拿爪子抓烂了两条水龙。然而水龙源源不断,抓烂了两条,第三条第四条就在眼前。御水乃瑶姬的看家本领,她又拥有水灵之相,此举格外得心应手,不多时,已召唤了几十条水龙冲向了烛龙。
“你如今也是黔驴技穷了,竟使出这等拖延时间的方法!”烛龙的声音隆隆响起,仿若雷鸣。
瑶姬召完了水龙招冰龙,他恼怒自然是因她这方法凑效。左右重伤流血的是烛龙又不是她瑶姬,她只要拖延时间就可以了。
却见烛龙渐渐不支,瑶姬见时机成熟,闪身至龙腹下正准备拔出赤霄。却见龙身急速盘旋,她方握住赤霄,忙道不好,却已是来不及,眼见着龙身缠紧,阻她去路。瑶姬心中一沉,想着自己到底心急,着了烛龙的道了。
而此时,整个世界如镜子一般碎裂,天空之中竟然渐渐落下碎屑来,仿佛这个世界是一面铜镜,如今被外力打破了一般。
瑶姬一个恍惚,便已落在了蚩尤怀里。
“你骂我讨债鬼,我可听见了。”
第14章
瑶姬一时有些忡怔。他听见了,什么意思?既然听见了为何不出声?她有些恼怒,挣脱开,抬头见这个世界在慢慢崩溃,似有所悟。
“我这是在幻境里?”瑶姬问道。
“那白雾是烛龙沉睡时产生的蜃气,我们走在蜃气中,实是走到他的梦境里。”蚩尤道。
蚩尤说着,整个世界完成了崩溃塌缩,粉碎成末随风而去,瑶姬站在地面上时,四周已是新的面貌。
白雾无踪,虞渊四周是片片红枫林,此时看过去层林尽染,美如晚霞。与瑶姬之前所见苍山凝碧的景色大不一样。
而烛龙在不远处,它似受了点伤,然而腹部却没有之前幻境里所见那个狰狞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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