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嫦娥惨白了小脸,确实是受了惊。瑶姬也说不出旁的话,也拿了安抚七仙女的话来安慰她。嫦娥眼神倒不见惊惶,只是有些悲凉,衬的她那素色的面容,越发楚楚可怜。

月神常仪是个温和的神仙,此番为了嫦娥之事也在玉帝面前姿态十分强硬,表示要严惩天蓬。天蓬是紫微大帝爱将,玉帝便有些左右为难。

天蓬当初跟着紫微大帝收服北阴酆都的六洞鬼兵,从一个雷部小兵做起,一步步积了功勋直至官拜大元帅,不可谓不励志。

瑶姬只叹:“英雄气短。”

赤松子便忍不住问了句:“殿下似乎很为天蓬不值?”

瑶姬便道:“我第一次来天庭的时候,迷了路,是天蓬元帅送我回的毗沙宫。”

赤松子笑:“殿下心慈,此等小事也记得这么清楚。”

瑶姬便道:“当时我孤身一人,因是迷路这等丢脸之事便未表明身份,天蓬好意为我指了路,见我还是不认路最后他亲自送我回毗沙宫。说起来他还是天庭诸神中第一位主动同我说话,替我解围的。虽是微末小事,但瑶姬一直记得。”

赤松子见瑶姬说的认真,便皱了眉问:“殿下是想帮他?”

瑶姬道:“我只是觉得,他不像是坏人。”

赤松子叹气:“此事难办。当日事发之时天上有头有脸的神仙都在场,而事后天蓬也承认了对嫦娥仙子久存思慕之心,断难翻案。如今便只看玉帝如何处置他了。”

瑶姬便道:“听闻弱水最近不太平,师父觉得天庭会派谁去镇守弱水?”

赤松子却答非所问:“此事我一个雨师不便置喙,玉帝或可参考战神的意见。”

说起蚩尤,瑶姬不禁头疼起来。她想着蚩尤忽然讹上她,应是有什么内情。

她漫不经心问起赤松子:“此番见到羲和娘娘,她说起父皇后来似炼了个了不起的法宝,不知师父可知道是什么法宝?”

赤松子心中一凛,道:“只你父皇炼出灵药时每每天有异象,因此便有了一些以讹传讹的传说,当不得真。”

瑶姬便又故作无意问起赤松子:“前日祭了我父皇,当夜便梦见父皇他说他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他早前同我订了一门亲事,让我早些嫁人。师父你说此梦何解?”

赤松子便抬了抬眼皮,道:“应是殿下思春了。”

瑶姬噎了噎,复又道:“原是我思春了吗?我还以为父皇当真背着我把我许给别人了。”

赤松子便道:“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殿下若有看中的人,可同为师说一说,若是不错的神仙,便请了娘娘懿旨请娘娘做主。”

瑶姬便觉得哪里似乎不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道:“若我真看上什么人了,不需要问他本人意愿吗?直接找娘娘做主会不会不太合适?”

赤松子便道:“既然是殿下看上的,自然也是心仪殿下的,否则殿下何以看得上?”赤松子说着说着似觉得不对,忙道:“殿下莫不是要以此来帮天蓬?”

瑶姬见他师父脸色都变了,忙解释道:“师父莫急,瑶姬再是混不吝也断不会如此儿戏婚事。”瑶姬再三保证,赤松子这才脸色稍霁。

瑶姬虽乖觉地告辞了去,然而赤松子总觉得天蓬此事不解决,保不齐瑶姬又要作妖,便想了法子在王母面前进言,说弱水正不太平,需要个识水的神将去镇守。

天蓬调戏嫦娥一事,终还是西王母出面,撤去天蓬大元帅之职,发去昆仑山驻守弱水。

此事这样一个结局,有些女仙便很不忿,觉得处罚轻了,后来传出是瑶姬从中斡旋,便道瑶姬对天蓬有好感,故而撺掇着雨师向西王母进言从轻发落了他。

瑶姬身上背的绯闻不止这一件,便有些虱子多了不怕痒的胸襟气度。只是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旁人倒替她不平。

“怎可把瑶姬姐姐同天蓬这等神仙败类扯到一处说?”七仙女气道。

一旁的仙子便道:“若不是因为瑶姬想帮衬天蓬,雨师何以向娘娘进言?”

瑶姬便慢慢踱步出来,道:“若不是为了苍生福祉,我师父何以现今被人在背后嚼舌根。”

那仙子闻言转了身,见到瑶姬,脸色很不自然。

七仙女眼睛一亮,同瑶姬行礼:“瑶姬姐姐。”

瑶姬便点了点头,对她道:“你织女姐姐说你之前找她想学织云霞,她今日有空,怎不见你去找她?”

“呀,织女姐姐得空了?前几日大家都忙着准备清平宴,今日我也无旁的要紧事,便去找织女姐姐去。”

瑶姬打发了七仙女,转过身来看着姑射仙子道:“我道是谁在嚼舌根,原来是姑射仙子。”

姑射仙子青女吴洁,乃是霜雪之神,吸风饮露,冰雪之姿,平日里也是端着冰清玉洁的架子,很是清高。未成想,背地里居然是如此多嘴多舌之人。

瑶姬虽在此事上心大不在乎,但真遇着了,也少不得要亲自出手料理一番。

姑射仙子虽有神名但无神位,只是广寒宫里一名撒雪降霜的仙女而已。因在姑射山显过神迹,便被称为姑射仙子。瑶姬神位比她高,此番又是她抓了青女背后论人是非的小辫子,自然她想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

青女脸色有些不好,但尚强撑着道:“神女误会,小仙便也只是怜惜嫦娥仙子。”

瑶姬慢悠悠道:“原来你是在为嫦娥不平。我还道你对弱水守将一事有什么高明的见解,正预备荐了娘娘让你守弱水呢。”

她见青女不说话,便继续道:“你若为嫦娥不平,可到玉帝和娘娘面前喊冤,表一表你的态度。如此私下猜忌,猜来猜去总不得法,还是向二圣禀明为好。”

青女被她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差点便撑不住,只道今日受教了,自己尚还有要事,便告退了。

瑶姬见自己敲打够了,便饶了她这一回。青女匆匆走后,她在那厢又立了立,望着滚滚云海,心道世上果真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天宫实在是是非之地。

瑶姬正准备回去,便见身边站了一个人,瑶姬侧头看去,一身绛色蟒服的年轻神君,正是紫微大帝。紫微大帝乃三界亚君,昊天大帝在位时神位便只在昊天大帝之下,瑶姬见了他,是要行大礼的。

“帝君。”瑶姬便恭恭敬敬正正经经行了礼。

“神女免礼。”紫微大帝倒是和颜悦色很好说话。

瑶姬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踌躇片刻方道:“帝君若无事,便容小神告退。”

紫微大帝便望着苍茫云海,道:“听闻神女素来爱梨花,本君这里正好有一株玉梨,方才已着人送至毗沙宫。”

瑶姬忙道:“帝君好意,小神心领。只是瑶姬无功不敢受禄。”

要说为天蓬一事,她可不敢居功。西王母能这般处置天蓬,自然是因此事只能到这样的份上。若说真是因为赤松子进言而有这样的结局,那西王母便也不是西王母了。

赤松子不过是见机行事,恰到好处的进言而已。

“此事对神女和雨师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对本君和天蓬,却是大恩,自当铭记。”紫微大帝因了此事涉及自己的部将,不好公然袒护,因此便谢了瑶姬。

瑶姬便大义凛然道:“此乃家师为苍生社稷谋福祉,让有用之人戴罪立功,乃天庭正神应有之义。”

她连她师父那一份,一并推却了。

紫微大帝见她这样说,便也只笑笑,不再说什么。

瑶姬见紫微大帝没有旁的什么指示,便再次告了退。这回年轻的帝君倒没说什么,瑶姬行了礼便回了毗沙宫。

然而一回毗沙宫,便发现了多了两样事物。一则为庭中梨树,一则为梨树下正自斟自饮的战神。

战神自然不是个事物,是个活生生的神君。瑶姬遥遥站着,见他自斟自饮自得其乐,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便不靠近,只这么看了看,准备旁若无人走过去。

蚩尤头也不抬道:“怎么站着不说话?”

瑶姬道:“见将军喝酒喝的十分投入,便不忍打扰。”

蚩尤抬头看了看她,道:“神女站在那里看我喝酒,便十分打扰。”

瑶姬便道:“那将军继续,我先告退了。”她本来想说将军可回自己的战神殿喝,自然无人敢打扰。但见蚩尤今天古里古怪,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暗暗告诫自己远着点他。

蚩尤道:“瑶姬殿下对旁人都心软,一点微末小恩都想方设法回报。却唯独对本殿十分心狠,我估摸着我也算是对殿下你有救命之恩,怎不见殿下对我和颜悦色。”

瑶姬心头一跳。在她心里,蚩尤一直是很危险的人,当年炎帝救回他,后来他却对炎帝恩将仇报,瑶姬便把蚩尤归为不可相交一列。如今十多万年过去了,当年恩怨旧事也尽归了尘土。因女娃之事两人再有了牵扯,但瑶姬自始至终都未对他放下心防。平日里虚与委蛇,也不过粉饰太平罢了。

如今蚩尤这样说,瑶姬自然不能当没听见。她便道:“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说起来我当年也算是对将军有救命之恩,两相抵消,我们便当扯平了。”

炎帝把蚩尤带回南庭时,蚩尤尚还半死不活,炎帝便让瑶姬照顾他,自己去采救命的草药。瑶姬听了炎帝的话,也很尽心尽力地照顾了几天蚩尤,要说救命之恩,也勉强可以算。

蚩尤闻言愣了愣,叹道:“难为你还记得。”

瑶姬接了落下来的玉梨花,道:“自然不敢忘。保不齐将军哪日要算账,我便也好把这些旧事巴拉出来同将军理会一番。”

第18章

她这话再恳切不过,蚩尤难得听到她的真心话,虽不中听,但也不恼怒,只是微微有些怅然。

瑶姬少时快人快语十分可爱,如今大了反而喜欢装模作样说些冠冕堂皇含沙射影的话,着实让人不喜。

然而他对炎帝发过誓,要永远保护瑶姬。他既立了誓,自然要遵守誓言。

殊不知他觉得瑶姬喜欢装模作样,瑶姬同样也觉得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瑶姬便听到蚩尤晃着手中的酒,十分可惜地说道:“说起算账,倒是瑶姬殿下时时耳提面命,翻翻旧账,让人不敢忘。”

被点名的神女拈了朵玉梨花笑了笑,不再与他争辩,嘴上话锋一转道:“将军在我这里饮酒,终归不太合适。”

蚩尤举了杯,道:“此言差矣,你这里实在是最适合饮酒的地方。”

瑶姬蹙眉道:“将军莫不是醉了,我这里可不是火德宫。”

蚩尤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道:“我自然知道这里不是火德宫,是毗沙宫。这酒是我从火神那里赢来的佳酿梨花白,是火神心头所好,我虽赢了他却也不好当着他的面享用。梨花白正是玉梨所酿,正好听闻殿下这里有一株玉梨树,想着在玉梨树下饮此酒应分外有趣,便不请自来了。”

瑶姬作出恍然大悟状,她抬头看了眼满树莹白,道:“将军若喜欢,这玉梨树便移到战神殿去罢。”

蚩尤便晃了晃杯中美酒,道:“紫微君巴巴送来的神树,今日方才在你毗沙宫扎根,你却要把它送到别处?”

瑶姬便正经道:“我虽不是君子,但也知成人之美的道理,将军喜欢便拿去。”

蚩尤笑出了声:“只怕是要祸水东引吧?”

天蓬一事紫微大帝如此光明正大道谢,大张旗鼓送礼,瑶姬想避嫌,自然只能把这礼转手他人。如今战神自己送上门来,她便也顺水推舟,故而有此一说。

蚩尤既已说破,瑶姬却也脸色如常,丝毫未显愧色道:“好人真是难做。将军既稀罕此树,我愿送你,你竟然又这样说,左右都是我的不是。”

战神把酒杯置于一旁,道:“自来好人都是最难做的。而殿下在天蓬一事上这个好人却做的恰到好处,看来殿下在做人这件事上很有心得。”

瑶姬便抿唇笑:“将军真会说话。我自己都不知这事做的如何恰到好处了?”

蚩尤曲指敲了一记手上酒壶,抬眼看着瑶姬道:“此事再大,也不过是一个仙子被一名神将扯了袖子的事。难道还想要天蓬以死谢罪?公主说是也不是?”

天蓬对嫦娥的那点意思,若真要以死剖白,必定传遍三界,引起轩然大波,那才是真正影响重大,有损天庭颜面。便如今这样不轻不重,才恰到好处。

瑶姬叹:“都说战神精通战事不通世故,我看在洞察人心幽微分析情态局势方面比旁的神仙要厉害得多。到我师父那儿,我还要拿一些言语遮掩一番,在战神面前,瑶姬所想,怕是一览无余。”

蚩尤摇了摇头,道:“并非我比雨师厉害,只是因雨师对殿下护犊之情甚深,不愿细究太多。”他顿了顿继续道:“然而要说公主在我面前一览无余便过了。我同公主自小相识,若连公主的七八成都看不清,便也枉费了这段渊源。”

瑶姬低了头,不知道要怎么接他这番恭维。她心知,再说下去就过了,话题必定进入到一种她无法掌控也不够从容的境地。

蚩尤见她不说话,便向着天边圆月敬了敬,道:“然而娘娘力主此事止于此,却也拦不住这事已然发生。只怕经了天蓬此事,新出来的天条里也要以此做文章。”

瑶姬猛然抬了头,蹙眉道:“战神可是听说了什么?”

蚩尤道:“公主如此敏锐,自当明白玉帝如今管理这三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故而才求了王母上天庭。若玉帝代表的是无量劫之后得道飞升的神仙,那王母身后的便是远古至今历劫而来的上古神族。上古神族自来通婚,并得以繁衍出法力强大的后代,而普通的神仙靠的是修行得道,心中再无其他,少有动凡心成亲的。如此,上古神族通过联姻而诞下强大的后裔,同样也通过联姻而联盟,玉帝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传承继续下去。”

瑶姬抚开肩上落下的梨花,对蚩尤道:“上古神族联姻存在了千万年了,可不是玉帝不愿意就可以阻止的。”蚩尤笑了笑,道:“这是自然,只是他纵使不能阻止,却也能从中阻挠。”

“将军的意思是,玉帝颁布的新天条会阻挠上古神族联姻?”

“怕是如此。”

瑶姬便道:“这是娘娘要操心的事,我这样的闲人,不适合操这份闲心。”

蚩尤似笑非笑道:“殿下既然已经管了这桩闲事,如今再说这样的话,怕是没什么意思。”

瑶姬咬了咬唇,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若真如此,届时将军是站在哪一边?”

“文官居左,武将在右。我们武将,自来是站在右边的。”蚩尤正经说了句玩笑话,见瑶姬不笑,摸了摸鼻子继续道:“公主殿下出手相帮,难道不是考虑到了这一层?”

瑶姬不做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帮天蓬的原因有很多,里面确实有一些她个人的判断和私心,也权当还他一个人情。若说对于天庭如今的局势,她也不是不清楚,天蓬调戏嫦娥一事,在她心中,只觉荒诞,而发生的时机又那么凑巧,因而让她心中有了疑惑。她那隐隐约约的想法,通过蚩尤的话却也坐实了大半。

上古神族生来便是仙胎,天生拥有神力。且一直以来血脉不断强化,以后只会越来越强。玉帝心中忌惮倒也正常。毕竟他是历届天帝中唯一一位凡间出身的三界共主。

说起来张百忍能坐上天帝之位,也是应运而已。三界共主自来都是强者,上古时争位大战自天界绵延至人间,扶桑大帝平定三界后被众仙推为三界共主,然而扶桑大帝不喜拘束,在位不过千把年便留位归隐,后来巫妖两族大战,昊天大帝也从中脱颖而出,在其弟紫微大帝支持下方才入主天庭。

昊天大帝羽化时三界正是太平,事出突然,而天庭全无准备,为怕三界再次爆发争位大战,故而儿戏似的从人间找了个凡人来当这三界共主。

瑶姬抬眼见蚩尤在打量自己,便收起了思绪只同蚩尤道:“我自来行事全凭自己高兴。天条还未出世,如今说这些,还太早。”

蚩尤便道:“以殿下在女娃一事上的行事手段,怕不只是自己高兴那么简单。我只提醒殿下一句,殿下若要同谁结盟,万万不可忘记考虑我。”

瑶姬霍然抬眼看过去,见他眼中似有笑意,一时间摸不着他的真意。便只囫囵点了头道:“瑶姬一介孤女只求自保,胸无大志,如今想的也不过逍遥度日罢了。”

蚩尤抬头看了看玉梨树,道:“这玉梨花香气太过了,我闻着有些头晕。”

瑶姬瞄了一眼一旁的酒壶,道:“将军怕是喝酒喝醉了。”说完,她便蹙眉看了看宮门口,想着祝融怎么还不来。

瑶姬正担心蚩尤接下来会耍酒疯,却见他收了神态道:“祝融来的太慢,我都等的心焦。”

恰此时祝融乘风而来,远远便听到他的笑声:“你躲着我喝酒也就罢了,还要来扰殿下清净。”

话音刚落,人已经站在瑶姬面前,他肩上,便立着同瑶姬有一面之缘的龙雀。

瑶姬挥手阻止了他欲行的礼,直接对他道:“将军喝醉了,劳你把他带回战神殿。”

祝融听了便叹了口气道:“我的酒被他喝去本就已经十分心痛,如今喝醉了还要我收拾残局,心里更痛了。”

蚩尤闻言笑骂:“火神真是个敏感脆弱的正神,不过喝你几坛酒就让你如此心痛。”看他言语清晰,哪里有什么醉意。

然而瑶姬却言之凿凿他是醉了,既如此,祝融便也只能当他醉了,指使了龙雀刮了大风把他刮回了战神殿。

待祝融告辞离去,瑶姬也觉得玉梨花的香味太过了,便施法在玉梨树四周设了水障,让那花的味道不至于逸散的阖宫都是。

第19章

天条出世那一天,瑶姬已回了巫山自己的洞府。那一日朱雀神君陵光来找她,瑶姬正同他说话,便见空中浮现出淡淡的金光,然后天条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大致明白了新任天帝订下的条条框框,只觉天庭规矩忒多,有一条夹在其中格外扎眼,是说神仙不可动私情。

这样一来,便是证实了蚩尤之前露出的口风。只是瑶姬在想,娘娘怎么会同意这样的天条通过呢?

上古神族最是脾气大不服管教,这不许那不许,只怕一个个都要跳起来。

她阅遍天条,问一旁的陵光道:“你觉得这新天条,可行不可行?”

陵光摇着折扇道:“玉帝登位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若真把自己当回事,怕是处境不妙。”

瑶姬道:“那时五方天帝各自统领一方,虽有战事,却没有这诸多条框制约,便是打仗,也很痛快。如今三界承平日久,倒是自找麻烦来了。若上古神族拥立了一个无缘无故什么都要限制自己的三界之主,怕是心中不忿。”

陵光道:“神仙不能动私情的天条,确实犯了大忌。若不动情,何以诞下后裔?家族如何繁衍强盛?如今天庭中担着正神之位的,大都成家立室。不说其他,就是玉帝自己,不也生了七个女儿?”

瑶姬接道:“正是如此。若说玉帝是因凡人时娶妻生女,可风伯飞廉在神位上时便娶了妻子生了龙雀,雷公电母也是天庭出了名的恩爱夫妻。这些难道因着新天条出世便要废除正神之位吗?”

话说到这里,她愣了一愣,又道:“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在‘私情’二字上做文章。”

陵光摸着扇骨,笑道:“那天庭要如何断定这情是私是公?”

瑶姬便道:“这就是天庭的高明之处,若这所谓私情的标准不对外公布全由天庭裁定,那便真应了那句话,刑不可知,威不可测。”

陵光笑道:“怕到最后上古神族做神仙做得不舒坦但因生下来就是个仙胎不得不做神仙,便只能教张百忍不做这天帝了。”

瑶姬闻听此言,瞟了他一眼道:“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便罢了,我过耳便忘。刚才说到哪了?对了,你在九嶷山,可有什么发现?”

瑶姬到底记挂着腾蛇令之事,从羲和口中听到九嶷山或藏有炎帝遗物之事便密令朱雀陵光探查此事。

陵光便肃容秉道:“九嶷山腹中确实修了宫室,从前我居然未发现。然而我进去之时却已空空如,更没见着什么宝物令牌。”

“难道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当时便只我和战神一起听到这个消息,莫不是他先下的手?”瑶姬不禁问道。

陵光便解释道:“我一听到殿下的吩咐便去了九嶷山,进了山腹之中见那处宫室像是有些时候没人去了。”

瑶姬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奇怪了。这事我应该自己走一趟的,只是那时要回天庭复命,怕日久生变,故而急急让你先去探查一番。”

说到这里,她便抚掌道:“总归我还是该自己亲自去一趟的,这两日巫山的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朱雀令旁落,我心里实在不踏实。”

陵光便拱手道:“朱雀令作为信物本是我们朱雀一族作为南庭守护图腾同南庭皇室的契约,令虽不在,然而我朱雀一族必定以殿下马首是瞻,永不敢负。”

瑶姬轻笑:“这个时候你乱表什么忠心,吓我一跳。”

陵光便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殿下回来之后少有驱使我的时候,我听闻旱神上天庭时麒麟族可是尽出精锐相护,我朱雀一族再不济,比那几头走兽,自问也是比得上的。”

朱雀族作为天之四灵之一,又是自来便高傲非常的飞禽族类,对连四灵也不入的勾陈族自然是不怎么放在眼里。陵光作为朱雀族族长,更是目下无尘神气的很,天上地下的诸多神仙,能入他眼的没有几个。

瑶姬摆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你的好意。怎么你跟祝融都一个说辞,恨不得我在天庭直接同女妭对着显摆身家。如今我父皇同她父皇都已不在,我同她争锋作对,也无切实的好处。何必干这种让别人看热闹却无益自己的事。”

陵光便忍不住喊了一声:“殿下!”竟还带了几分委屈。

巫山神女便不觉有些头大,耐着性子又是激将又是安抚道:“你也是一族族长了,怎还如此争强好胜。你事事把那几只走兽放在眼里,便是落了下乘。你要比也是同青龙族比,如此方才不负身份。”

朱雀属火,脾气便也格外爆烈。瑶姬从来不敢忘当初还未真正成年的陵光为了她对上东方青龙族族长时那高昂着脖子不肯服输的神态,然而时过境迁,陵光身上争强好胜的特质并未因天下承平而有所消减,反而逾盛。

陵光听了瑶姬的话,倒也安分下来,只道:“殿下说的是,确实是我太抬举了那几只走兽,同他们相争,实在是辱没我。”

瑶姬见稳住了他,便道:“你既然想通了,那再好不过。我如今便要去往九嶷山探查一番,你便与我同去。”

陵光点了头,化作真身,瑶姬便伏在朱雀神鸟的背上,风风火火去了九嶷山。

九嶷山得此名,原是因为这里有九座一模一样的山峰,让进山的人分不清自己身在哪一座山峰,故有九疑之说。如今这里又被称为苍梧山,因就座山上都种满了苍梧,自远处看去便是连成一片的苍梧海,蔚为壮观。

瑶姬从前来过此处,那时还未有这样成规模的苍梧,也未有这样的气势。

瑶姬御朱雀到了九嶷山上方,见九嶷山苍梧海之势,道:“是哪一座山峰里修了宫室?”

陵光道:“就是中间那座。”说着降低了飞行高度,整个身体俯冲了下去。

朱雀带着瑶姬冲向中间的山峰,越来越接近然而速度却丝毫不减,一般的山体也受不住朱雀神鸟的撞击,然而九嶷山却自有一股强盛的山势在,瑶姬望过去,只觉这山似有灵性,竟隐有以山势相迎的意味。

然而朱雀带着瑶姬却冲过了九嶷山,换种说话,便是朱雀带着瑶姬穿山体而过。

那山竟似不是坚硬的山石做成的,似乎是柔软的水做的,瑶姬穿过山体的时候,只觉周身暖洋洋的,穿过了一股柔和的屏障,进入了山腹之内。

山腹之内是另外一番景象,哪里还有苍山凝碧的模样,只有不算巍峨略有些陈旧的旧制宫室。

瑶姬仔细一看,总觉得有些熟悉,然而一时又说不出哪里熟悉。

陵光化为人身,抬手自指尖飞出一道火光,点亮了壁上的一应火炬。

“殿下跟着我走。”陵光说完便一马当先在前面开道。

瑶姬便紧随其后。越向走向山腹之中,瑶姬熟悉之感越挥之不去。

“陵光,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熟悉?”

陵光仔细看了看,并不觉得哪里奇怪。

瑶姬得不到朱雀的回应,却并不怀疑自己心中的感觉。瑶姬也算是见过各处宫室了,这山中地宫却是她平生所见的简单朴实,毫无正经规制宫室的大气精美。

陵光带着她逛了一圈,却见整个宫室便如之前陵光所言,空空如也,不见一物。

站在偌大的山腹之中,瑶姬近似呢喃地问起朱雀:“陵光,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像从前南庭的内宫。”

陵光一脸惊疑,他自然知道南庭内宫是怎么样的造势格局,却绝不是眼前这山中地宫的模样。

“殿下,你记错了吧。我可不记得南庭从前的内宫长这样。南庭内宫里虽也有类似这么个回廊,然而我记得回廊左边就是讲武堂,然而这里回廊左边只是山壁而已。再说回廊的转折之处方向也不一样……”

陵光说着说着却停了下来。

瑶姬的声音在空空的宫室里响了起来:“你发现了吧。这里的走势格局同南庭内宫完全相反。故而回廊转折的方向不一样,回廊右边才是记忆中的讲武堂。”

故而刚开始她有一种熟悉感却又未能完全识别,实在是因为整个格局全然相反,还未入内实地查看她也无法联想到她自小生长的南庭内宫。

“能恢复南庭内宫格局的人,必然是对其无比熟悉之人,这里可能真的是父皇所建。”瑶姬声音里带了一丝雀跃。

而后又有一些疑惑:“然而建造这样的宫室非一人所能为。如此浩大工程不为外人所知实在困难,在此之前便是你也不知此处,这就更奇怪了。”

她说着,便走到了代表炼药房的那间宫室,瑶姬道:“炼药房是父皇待的最多的地方,他若要藏什么宝物,最可能藏在这里。”

然而瑶姬仔细探查一遍,摸了每一处石壁,也不见开启了哪里的机括,见到了什么宝物。

陵光沉思道:“殿下既然说这里一切都是反其道而行之。可能陛下要藏什么东西,也是这个想法?”

若说炼药房是炎帝待的最多的地方,那有一个地方便是炎帝几乎从来不去的地方,便是为瑶姬女娃特意设置的胭脂阁。

胭脂阁内放的,是女孩儿喜欢的衣衫首饰胭脂水粉。瑶姬同女娃的母后听沃早逝,炎帝又当爹又当妈,当妈的部分便是为一双女儿置办了很多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他虽有慈母心,但是平日却很少来这里。一则炎帝为君勤勉政事,便是空下来也是忙于研究药物;二则这里是女儿们换衣试戴首饰的地方,他出入也十分不便。

瑶姬受了陵光启发,找到了代表胭脂阁的那处宫室。这处方才其实来过,但只匆匆看过一遍,并未细看,如今瑶姬有心找什么,自然十分仔细。

“我记得我当时的妆台是放在入门左侧,妆台之上便放着盛放首饰的匣子,若这样,便在右侧仔细看看。”

瑶姬在那一处仔细看了看,冷不丁伸出手去,凝神自空中拿出一只匣子。

那匣子上的花纹,熟悉的瑶姬想哭。

然而打开里面的东西,却又变了脸色。

瑶姬

  • 作者:姑苏小桥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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