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便是恢复从前那些细碎的记忆,他们之间感情的本质还是未变。她也不觉得从前穆王对她有多特别。说来说去, 穆王并不在意她, 她不过是一个与他萍水相逢的江湖女子罢了。

所以瑶姬只是波澜不惊抬了眉道:“大约是从前说的玩笑话,我也记不得了。”

穆王眉目间盛满了怒气,可能是觉得被耍了, 他一字一顿道:“原来如此。”

瑶姬忽而似又想起了什么,抬起眼来看着穆王道:“我从前那些话, 是同我的心上人说的。将军既然不是, 那些话自然也不是说给将军的。将军不必放在心上,亦不必困扰。”

他便知她是记得那所有的细枝末节的, 她只是不耐烦再同他说那些。前几日,她还放低了姿态愿意为了他而改变自己, 如今却已是连过往细节都不愿再回顾了。

她话说得这样直白,一副彻彻底底划清界限的模样, 还劝他不必放在心上, 想来那些她自己说出口的话, 她也未放在心上。

他脸色有些难看, 缓缓道:“我原以为你会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瑶姬想了想,说道:“确实是个好消息,确实该为将军高兴。”

为他高兴, 那她自己呢?大约是觉得不过如此。那些过去的事, 曾说过的话,她是真的不在意。

他脸色白了白,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瑶姬看着他的脸色, 问道:“怎么?将军不高兴吗?”

穆王笑了笑,道:“自然高兴。”

瑶姬亦点了点头,道:“想来也是。”

大将军先前把她找去叙旧,就是想了解过去在他身上发生的事,以及那些事对现在的他有什么影响。她当时把从前一起经历过的事都大致说了一遍,然而到底是不及他现在自己恢复记忆,想起从前所有细节。

一旦想起,他大概会知道自己如今是没有把柄也没有软肋的,大将军无坚不摧,亦无所畏惧。

“那便恭喜将军了。”她最后这样说道。

穆王走远之后,再回头看,她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保持着凝神静思的模样,一动不动。

他却不知,她只是想起了下凡之前,蚩尤同自己说的话。他说日后在下界相见,我认不得你,你可别不认我。当时她是怎么回答他的呢?她自是答应了此事。虽则有埋怨,也还是答应了的,便是他不认得她了,她也要巴巴去认他。

她只是没有想过,她便是三番四次上赶着去认他,他还是无动于衷,那时候她该怎么办?

这其实就是今日的局面。他真的已经不认得他的爱人了,她却还要完成诺言。这甚至无关风月,只是践诺而已。

她不想失信于他。

她想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变故,她陪着他把该打完的仗打完,陪他完成这一世的使命,便可找个机会离开。

然而变故却来得如此之快。

为迎两位贵客入营,整个军中又摆了宴。瑶姬这回下凡,这样的欢宴已见识过几回,这一次兴致缺缺,便拖了说辞,没有再去。不曾想,欢宴之上,变故徒生。大将军被刺杀,整个局势瞬间就变了。

那康王的小女儿,在敬酒之时,刺杀了主将。

一击得手之后,她燃放了通讯的烟花。

天子同康王,从来不曾交恶。康王世子,亦不曾死去,所谓的莫名病死,所谓的死不见尸,所谓的康王赴王都同天子理论,这些本身便是这个迷惑天下人的障眼法中的一环。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康王能在关键时刻给进攻王都的诸侯最致命的一击。

他的封地是大军进王都必要经过的,离王都距离适宜,驰援方便,对付敌人也很方便。

天子深恨刺杀,却也在先王和自己经历的刺杀中明白,这或许是除去敌人最快也最干脆的方式。

三军唯有一帅,杀了主帅,整支队伍便溃不成军了。

“主帅已伏诛,你等命运如何,需你等自己选择。一旦归顺,便不计从前,高官厚禄,前程似锦。”康王幼子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营地之外,黑夜笼罩之下影影绰绰的人自远方而来。那是康王的军队,先前不敢跟的太紧。看到了那成功的烟花讯号,才快马加鞭赶来。

瑶姬被挟持着押往设宴的宽阔场地,见各营将领都已被悉心关照,脖子上架了不止一把兵器,女妭、巫咸等莫不如是。而那主位之上,玄衣黑甲的主帅已伏在席案上,底下是一滩渐渐凝固的血。

那位小郡主确实是个狠角色,连她先前都被她纯稚的外表蒙蔽了。一个嘴里只有容貌和情爱的少女,却是一件颇为锐利的杀器。

“这位姐姐长得如此好看,杀了未免可惜。”她看着瑶姬,笑嘻嘻道。

瑶姬的容色在这样混乱的夜晚都能让人为之侧目,实在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康王幼子对着一个个将士说道:“若愿归顺,不但可饶你等性命,还有锦绣前程,金银美人。若执迷不悟,便可现在就去见你们的穆王。”

有人便问:“若要我归顺,有一事便要问清,是归顺朝廷,还是归顺康王?”

这问法也实在刁钻。康王幼子面上一变,继而大笑朗声道:“归顺我父王,便是归顺朝廷。你还有何话可讲?”

那人接道:“天子若听了这话,不知该做何猜想。”

康王是康王,朝廷是朝廷,两者混为一谈,怕是康王已有不臣之心。康王若能吞下穆王这偌大的势力,天子是否还会如此信任这位叔父,也是未知数。或者说,康王是否愿意继续称臣,也要问一问了。

那康王幼子拔出利器,把这问话之人一刀了结了。

瑶姬看着喷薄而出的鲜血,看着他瞪圆的双目,心中一沉。

小郡主同她哥哥娇嗔了一声,道:“好好说话,何必杀人。弄得场面这般难看。”然后转头同其他人道:“目前的情势是这么个情势,选择也已给了你们。还请各位速速做出自己的决定吧。”

骑兵营似已被他兄妹二人渗透个彻底,毫不反抗便被顺利拿下,剩下的□□|营首当其冲,女妭叹了口气,幽幽道:“这算是什么选择?不选择你们这边,就要被杀。这是威胁和逼迫,不是选择。”

他二人似想不到还有这样有胆色的女子,站出来说这样的话。

“这位姐姐略有些不识抬举,既如此,可不要怪我狠心。”她说话间,使了个眼色,挟持着女妭的人手便把女妭押到了别处处理。

“我不喜欢把场面弄得太难看,大家最好还是尽快给我满意的答案。”她顿了顿,见众人都不说话,突然便转过身来冲瑶姬说道:“姐姐在营中人气颇高,不若我便拿姐姐先试试。”

见瑶姬皱眉,她又天真一笑,道:“自不是喊打喊杀这般难看,姐姐这样的美人,我怎忍心你死。不若这样,我折你一根手指头,便饶一人,姐姐你觉得如何?”

不想她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毒辣。不仅明白杀人或可威慑懦夫,却也容易激起义愤。在生和死之间,还有折磨这一条路。折磨□□,也折磨人心。一支队伍主帅已亡,便是军心已散。只是军心散了不够,她还要人心散。瑶姬在整个大军之中,人气可不低,救死扶伤本就得人心,更何况她还这样美丽温柔,乃是许多人心中最最柔软的存在。折磨她,便足以折磨那些人的心。让瑶姬来指定被救之人,又慢慢折磨瑶姬,那些人必定对她又爱又恨,如此慢慢碾磨,待他们心防濒临崩溃之时,诱以重利,稍加抚慰,必可轻易收割。康王府需要的不是什么贤才,他们需要的只是足够锋利的兵刃和足够数量的炮灰。

届时留下瑶姬的命,便当她是因了他们才能活命。那些被催逼的叛徒在心理上也能稍加安慰。她活着比死去有用得多。她是饵,可令鱼群自相残杀,也可令鱼群产生被人需要的英雄幻想。

瑶姬冷着脸,盯着她瞧,道:“不如何。还有,我妹妹早已过世,你不要乱攀亲。”

小郡主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美人脾气总是大一些,不过再大,形势比人强,却也是没办法的。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这样的美色,只会害人害己。”

说罢,她轻飘飘问道:“你现在可以选择救一人,听闻你心善,不知这么多人中,你想救哪一个?”

瑶姬不看旁人,只看着她道:“若我真有的选,我想选你。”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一支飞箭射来,带着疾风钉在那小郡主左肩。她着红衣,鲜血迅速洇湿肩头,却也并不打眼。只是那支箭羽透肩而过,看着触目惊心。

尖利的叫声破空响起。瑶姬豁然抬头,黑压压的人马自远处而来,却并不发出如何大的声响。偃旗裹甲,钳马衔枚,这是急行军偷袭的架势。黑影渐渐靠近了,当先一人便是本已被刺杀的穆王。

他引弓连射几箭,把瑶姬同康王那一双子女用武力隔离开。

那马儿跑得飞快,到了近处,却被他急急勒住缰绳,黑马受主人命令,急急停下,人力而起,火光之中穆王宛如天神下凡,只听他道:“康王已经束手,尔等还要抵抗吗?”

他之后那匹马上,坐着被裹成一团的康王,只是紫金冠已除,发髻也已乱,哪里是之前见过那气度雍容的老者,分明只是穷途末路的丧家之犬。

康王幼子抱着小妹,惶惶叫了一声:“父王!”

“怎么?还不缴械?”穆王一双寒目扫过,那挟持着穆王麾下各营将领的康王侍卫便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做。

穆王把剑架在康王脖子上,看着唯一能主事的康王幼子道:“我数到三,若不投降,便杀了康王,再作计较。”

如今看来穆王早已心有成算。这根本就是个调虎离山之计。他或许从来不曾因康王的示好而放下戒心,反而将计就计,诱敌深入,待烟花讯号发出,康王的人马来了此处,隐在幕后的穆王趁其兵力虚弱亲自率队拿下了康王。

擒贼先擒王,康王已拿下,剩下的乌合之众便可随意拿捏。

果真,那康王幼子还不及他喊到二,便大声喊叫着让手下放了穆王麾下众将领。

瑶姬抬头,去看主位上伏案的那具尸首。那代穆王而死的死士,脚下的血已完全凝固,空气中却依旧传来一阵阵血腥味。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穆王,因为他的鬼魂就站在尸体旁,在她过来的时候,正要被鬼差带走。

匆匆一瞥,她发现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脸,那不是穆王。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战神下凡来要玩的这个杀人游戏,其实是个必赢的游戏。她从来不曾担心过凡人会如何伤害到他。

只是那毕竟是个杀人的游戏,便是不死,也实在凶险。

瑶姬想着,女妭受战争影响如此之深,那从那一场大战败北的蚩尤,又何以敢如此坚定来到凡间,来打这一场又一场的战。

战争,从来跟一般的比斗不一样,那不是一人杀一人,是一人杀十人杀百人甚至杀千人,杀到你自己被杀或者敌人全部被歼灭为止,那是无数次重复的杀戮。

作者有话要说:南朝·宋·袁淑《防御索虏议》:“宜选敢悍数千,骛行潜掩,偃旗裹甲,钳马衔枚。”

第114章

穆王从前拿来哄宋遥来南境的暗兵终于浮于水面。此前这支队伍一直由穆王府大管家亲自带着隐在暗处, 随时听候差遣。那位大管家明面上只管王府庶务,然而他从前却是上一任穆王的心腹大将,一些穆王不方便做的事, 都是他在暗中处理。

那是穆王府最后的底牌, 穆王拿出来对付康王,得手甚快。康王见了那烟花讯号,以为功成, 放松了警惕,反倒入了穆王的局。

拿住了康王, 后续事宜料理起来确实方便许多, 康王党羽并他一双儿女皆都被掳。女妭施施然自大营后方走了出来,她自是无恙, 倒是之前安排去处理她的人,如今大都已人事不知。

连先前投靠了康王的骑兵营校尉也在穆王到场之后回到了他麾下。骑兵营是穆王心腹中的心腹, 亦是他下的血本,本就是为诱敌深入才临场倒戈的, 功成之后自然归来。

穆王来了之后, 局势大变, 有手下来请示他对于康王党羽如何处理, 穆王眼神一冷,手一挥,除了康王并他那一双儿女, 其余将领全部当场格杀。

他同康王不一样, 他不需要降将。

瑶姬看着滚滚人头落地,明白这就是战场。

兵不厌诈,成王败寇。

“从他们拿起刀枪走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就该明白总有一日也会死在刀枪之下。”女妭的声音轻轻响起。

瑶姬不说话, 她只是看着那些鬼魂,看着那些鬼魂在看到她们的时候露出的表情。

那是恍然大悟的表情,神仙助阵,凡人又如何斗得过。诚然,穆王弄死他们靠的不是神仙法术,而是人间的手段,但他身边有神仙,本就不会轻易殒命,这就是作弊。

他们迅速被鬼差带了下去,瑶姬看着鬼魂迤逦远去,脸上全无一丝表情。

她父皇教她仁恕,却最终也未教会她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场景。

腥风血雨之中,穆王回头看见面无表情的瑶姬,他驭马来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问道:“你可有受伤?”

瑶姬抬头看过去,见他只是皱眉看着自己,周遭火光折进他的眼眸深处,统统万劫不复。她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没事。”

穆王便同她歉然道:“今日累你受惊,此处十分混乱,我让人先护送你回去。”

瑶姬抬起眼眸问他:“那些降兵呢?你预备怎么处理。”

穆王眉头一皱,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头吩咐不远处的女妭道:“她或是受了些惊吓,你把她带离此处。”

瑶姬同女妭并肩走着,身后传来穆王的声音:“尔等将领皆已伏诛,你等有两条路可走:一则成为俘虏,在军中干最苦的活,一切生存物资都靠自己劳作换取,非常时刻或可当攻城的先锋军;二则我送你等归乡,三十人一组,送回康王封地,但不是白送,乃是需康王府拿钱财物资来换。就看康王府愿不愿意为你等花费这些身外之物了。”

穆王杀了康王麾下束手就擒的所有将领,并着手下把俘兵都归于一处,他骑马站在人前,朝着他们说道。

他完全可以把这些俘兵全部就地格杀,就像对待那些将领一样,这样做干脆而不留后患,也省了许多麻烦。然而一旦这样做了,将大大有损他的声名,于他大业实在不利。

瑶姬她,实在是多虑了。只是这么大数量的活人,既不能杀,就必须处理好,否则容易出乱子。而处理的法子,无外乎内部消化和外部转移两个路子,双管齐下,才有效果。如今这样,麻烦是麻烦点,却也是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折中之法了。

俘兵各有各的打算和选择,但康王及他那一双儿女却是没什么选择。

穆王把康王的儿女当人质,要求康王府出钱财物资赎回,同处理俘兵的手段差不多,只不过金枝玉叶叫价更高一些。

第二日,那传言早已病死于王都的康王世子单枪匹马来找穆王,要求以己身换回老父。一个世子换一个王爷,自然是不够格的,康王世子还带来了王都布防图。

穆王笑了笑,同左右道:“他倒是有胆色。”

这厢,康王世子还在同穆王谈判,那头,瑶姬刚准备替小郡主换药。

虽为俘虏,但毕竟是要拿来换粮换钱的要角儿,她是女子,她的伤便由瑶姬处理。所幸伤口未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小郡主的脸色便显得格外苍白难看。

见她似要醒转,瑶姬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把东西一一摆好。

“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值得你冒险。”她虽然目不斜视,却像是长了第三只眼睛似的,知晓那不安分的小郡主方才顺手摸了一柄处理伤口的小刀,打算趁她不备挟持她。

“我父王呢?我三哥呢?你们预备怎么处置我们?”受了大伤又落于人手,被喝破之后她到底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你配合我一些,或许也能早点见到他们。”瑶姬说着,伸出手道:“拿出来吧。”

这话中之意,他们应还活着。小郡主心里暗舒了口气,心道这女子口风不严,可哄她多说几句。心中定下计来,她方才不甘不愿把那柄小刀还给了瑶姬。

瑶姬快速给她用了麻药,又用烫过的小刀割去伤口旁的腐肉,然后才撒上药粉,重又包扎好。

待包扎好之后,那小郡主看着她,意味深长道:“你居然为一个俘虏用麻药……要么太仁慈,要么穆王他太纵容你了。”

能被穆王纵容,要么她在穆王军中地位超然,得到穆王的尊敬,要么她同穆王私交甚笃,能影响他的决定。

瑶姬抬眼看了看她,道:“你若想吃些苦头,可早些同我说。”

小郡主从来不知道,一个民女可以这般无视她甚至挑衅她。诚然她有如花美貌,却到底是一个贱民,然而她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似带着些怜悯。便是成为阶下囚,她也不该被一个贱民怜悯。

然则这位郡主从小就是察言观色的好手,立时按下心中怒意,只可怜兮兮同瑶姬道:“还请姐姐怜我,我们康王府也是被天子逼迫的。”

“若不是见了姐姐你,知同穆王结盟无望,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她的话音里带着哭腔,瑶姬却无动于衷,再不开口,只顾忙自己手上的活。

无动于衷本身就是某种信号。

康王府的小郡主目光瞬间变得危险起来:“若我没猜错,穆王留着我的命,应该是有别的用处。你先前说要救我,看来,我是不需要你来救的。我的身份自然会救我。”

她在用不同的话术刺激她,以期从她的反应中得出自己需要的信息。

还不待她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营帘掀起,大将军信步走了进来。

“看样子是我军军医把你治得太好,令你还有闲工夫聊天。”他随意讽刺了伤员一句,看到瑶姬正在慢条斯理收拾着手上的东西,并不受伤员干扰,稍稍放下心来。

“你有什么不明白,直接问本王便是,何必去扰不相干之人。”他朗声说道。

见穆王讽刺自己,她反而一言不发,怕多说多错,越发不利己方。听了穆王这话,终究还是问起了父兄的情况和穆王的打算。

穆王竟也老老实实回答了她。

“你真愿意放我们回去,不再计较先前之事?”小郡主狐疑道。

“你们没了钱粮和爪牙,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不放了你们,博个仁义之名。”穆王好整以暇问道。

“你会这么好心?”

穆王闻言笑了,似有意似无意道:“杀人只是手段,若能不杀人便达到目的,我自然乐意为之。”

他的目的是让康王失去逐鹿的资格以及他自己的军队得到充足的补给,再无后顾之忧,不必担心在攻打王都之时腹背受敌,这些目的能达到,才是根本。

瑶姬收拾好了手上的活计,转头同穆王告退。

那小郡主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脸色白了白,惨然道:“穆王当真好心。”康王府失去一切换得几条性命,只怕随着权势和财富的坍塌,亦会命不久矣。

既上了这争位的战场,失去了争位的资本,便等于失去了生命。穆王夺取了康王府的钱财物资之后,康王府便也不复存在了。

穆王终还是同康王世子达成协议,放了康王并他那两个弟妹回了封地,把他留在军中为质。

而他再送回去的那些原康王麾下士兵却在城下被留守在城内的士兵远远射杀。康王已没有足够的钱粮去支付这些士兵的军饷,把他们接回来,亦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康王众目睽睽残杀平安归来的士兵,声名尽毁。少数选择成为俘虏的士兵,亦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那些还来不及归乡的士兵,终究明白他们是回不去的,便也只能死心塌地当起了俘虏。

瑶姬从头到尾看过全场,想起从前蚩尤说过的那句慈不掌兵,现在仔细体会,却别有一番滋味。

大军兵临王都之下,天下皆知康王同天子乃是一丘之貉,不但横征暴敛,做戏欺骗天下之人,还残杀效忠于自己的士兵,王室已尽失人心。天下百姓只等着救世的天选之人打入王都,开启新的盛世。

康王世子在大营之中同人下棋,下了一半,弃子认输:“终究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第115章

四海龙王联袂赴天庭奏报, 四海水位有所抬升,不知何故,请玉帝彻查。四海地位特殊, 四海水位同时抬升, 此事于凡间影响甚大,玉帝便速速着人去查。

查来查去,既不是雨师降雨有失, 也不是各路河神控水出了什么差错,而是发现不周山的冰雪开始融化了。不周山的冰雪万万年不化, 便是日神也奈何不得, 这回不知何故,竟开始融化了。

玉帝嘴快, 说着姑射仙子青女吴洁去不周山降几场雪,闹得青女在凌霄宝殿上很是尴尬。不周山的风雪根本不受一般神仙控制, 她虽空有霜雪之□□头,实则只是广寒宫里一名撒雪降霜的仙女而已, 要去不周山显神迹, 却是没这个能耐。

玉帝也是近日操心封神之事忙的有些晕了头, 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了胡话。

“那众位仙卿觉得谁去不周山合适?”见青女红着脸辞了此事, 玉帝不由把问题抛了出来。

便有机灵的神仙出列禀道:“巫山神女掌天下水灵,神族中人,唯她最适合去不周山调控冰雪。”

瑶姬许久不来找麻烦, 乍一听她的神号, 玉帝还反应不过来,如今听人提起,才想起瑶姬确实是个掌水灵的神女。

让她去最合适。

便着人去同她传旨,令她去不周山一趟, 调一调不周山的冰雪,叫冰川不再继续消融。

西王母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却明白这或许只是开始。

怕瑶姬不乐意奉旨,传旨的是从前她父皇的重臣祝融。祝融接了旨,便匆匆下凡去寻瑶姬。

彼时瑶姬正在拨弄灯芯,火苗一颤,烛火之中火神幻形而来。

许久不见故人,瑶姬倒是很惊讶。然而想着他此时来找她,想也是有急事。

祝融见他家殿下在凡间好像变了一些,又一时说不出变在哪里,终还是丢开这感觉,同她说起了玉帝的旨意。

巫山神女听罢,点了点头,道:“此事我已知晓,会尽快去不周山一趟的。”

祝融叹着告罪道:“还请殿下恕罪,不周山于我修行有碍,便不陪殿下去了。”

祝融一个火神,瑶姬自然不会让他去不周山这等极寒之地,只笑道:“此事自然不敢劳烦你,我这里却有一事需你相助。既要去不周山,便需解除我的神力封印。”

那是瑶姬下凡之时,刑天帮着封印的,她自己自然是解不了的,需旁人相帮。

听她之意怕不是要马上启程去不周山,祝融忍不住便道:“殿下,那蚩尤这里……”

瑶姬摇了摇头,道:“就这样吧,我也只能陪他到这里了。”

祝融也微微叹了口气,只得从命。

瑶姬敞开神识,祝融凝起神力,进入她的灵海之内,解除了她的封印。

再出来,瑶姬已恢复成一尊金光闪闪的神女,他笑着问道:“我见朱雀似已换新羽,可是有什么奇遇?”

方才见了瑶姬灵海里沉睡着的朱雀,故而有此一问。

瑶姬便简单说了女妭之事,火神方才恍然大悟。他还要回去复命,便也不多留,只同瑶姬拱了拱手,便回了天庭。

巫山神女看着明灭不定的火烛,幽幽叹了口气。

瑶姬使了障眼法,光明正大进入主帅营帐。

大将军伏案而眠,案上还铺着王都的舆图。

“我要走了,便只能陪你到这里。对不起,是我失信于你。”她看着他沉静的睡颜,低低道了歉。

“你这可是认输了?”螣蛇的声音响了起来。

瑶姬低着头微微叹息:“认不认输,却也由不得我。”

螣蛇不语。

巫山神女伸出手,手指伸向伏案的大将军纠结的眉心,想要化去他的烦忧,却在触碰到之前,先收回了手。

“世上之事,没有什么是可以困得住你的。我走了,你多保重。”瑶姬说完这句,转身便走了。

她的身后,却传来了沉睡着的大将军的呓语。

他嘴里说着,瑶姬。他念着她的名字,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黏在他的唇齿之间,不经意间轻轻念出,在此暗夜便带出些不动声色的心悸来。

原以为是并不在意的,却未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像是在黑夜中走了很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远处的光,眼前的路变得清晰了起来,一切俱都豁然开朗。

瑶姬转过身来,看着他沉睡的面目,见他并不像要醒来的样子,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同旁人说:“你看,认不认输,由不得我。”

然而不周山之行是势在必行的,她知道,她这回确实是要离开他了。

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他,而他总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瑶姬走出大帐,见了在外头守夜的小涟,同她道:“这一回我走,也不知何时再见。此间事了,你便自去游沧海罢。”

龙女听清了她话中的诀别之意,想了想,行了一礼道:“神女自去,我便等神女归来。”

巫山神女走之前知会了一声巫咸,说起来她本就在他营下,要走自该同他说一声。巫咸理解,瑶姬殿下一个活神仙,此时要走,自是有要事。只是如今凡间亦是非常时期,临阵脱逃,可是大罪,说不得他都要受牵连,便问穆王这边要如何说。

瑶姬想了想,道:“穆王事忙,暂时应顾不得我这样的闲杂人等。只是以防万一他若过问,便把这封请罪书转交给他罢。”

瑶姬最后回望一眼这千帐营火,便唤出大鹏,直往不周山而去。

穆王是过了几日才知道瑶姬离去的,他平日太忙,实在无暇管到每个人头上,每天都有人口在折损,都是各营自理的。倒是那一日偶尔听见有士兵谈及,说是许久不见瑶姬姑娘了,一人说她家中有事,已辞去军医之职,回了家乡。

这才恍然发现确实有几日未见着她了。

便招来巫咸问了一句,巫咸便把瑶姬留下的那请罪书转呈给了穆王。

穆王看罢,也不说什么,此事便当就此揭过了。那请罪书上写了什么,亦是无人知晓。

因有王都布防图在手,穆王排兵布阵越发心中有数,大军耗了九日,终还是破开了王城大门。

彼时天子在王宫新建的高塔之上,看着穆王整军入城,他喝尽杯中酒,凭着一腔酒意,自高塔之上一跃而下。

血溅当场。

穆王面南而坐,受三军将士叩拜,从此改朝换代。

天下百姓受战乱离亡之苦日久,新王登位便免税三年,又劝农重学,时有抚民之举,百姓休养生息三年,渐渐重又过起了安居乐业的日子。

北地时有匪祸,山匪割据,不但鱼肉当地百姓,且阻断商路,祸害沿途商旅。上听闻之,便决定御驾亲征剿匪。

从前那班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臣子渐都死的死,退的退,他确实是个破军独坐,天煞孤星的命格。

女妭巫咸等也挑了时机回天庭复命,凡间便渐渐只剩下战神一人。

龙女一直等着巫山神女归来,却不知为何,过了那么些年,她还未归。

却说巫山神女驾大鹏赶赴不周山,却在未及不周山之时,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神仙。

便是那刚归位不久,传闻里喜欢周游三界的扶桑大帝。两人匆匆说了几句,瑶姬继续赶往不周山。

瑶姬

  • 作者:姑苏小桥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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